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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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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地区的一个惊悚小说---凤城奇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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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13 10:44:1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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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送我入棺
  牛头人被马面人撩起兴致,却懵口懵脸地尝了个闭门羹,牛头人极为不爽地怒喝了一声,悻悻地松开自己的大手,站到了一边。当下他怒气未消地站着,圆碌碌的大眼却还贪婪地盯着我,犹如饿狼的眼神一般不老实。

  可不管怎么说,暂时来看我总算是逃过一劫,但我余惊不止,冰冷的身躯兀自颤抖着,冒汗着,就如一只待宰的鸭子般给人拎着脖子,等着发落。

  此时此刻,内心惶惶的我却发现马面人和牛头人衣服都是漆黑的,与夜色里粘稠的黑暗似乎融为了一体,说不上是什么材质或者款式,可我从未见过这种衣裳,看起来似乎很破敝很古老的样子。

  “地狱也这么节俭的么?穿这样黑不溜秋的衣服一点都不威风,要不是先前见识了马面人的粗暴和牛头人的残忍,我还真不敢相信这闷油瓶和重口味就是人们口中的‘地狱双使’。哎,就怕马面人一改变主意,我立刻就死在这牛角老头手上,还是得放聪明些!”我心里暗道。

  于是,原本吓至魂不附体的我果断吞了几口唾沫,清了清嗓子便带着颤音恭维起来:“两位爷爷,我初到宝地便能遇到您们两位贵人,并见识两位爷爷的过人风采,可真是三生有幸。我不知两位爷爷接下来有啥打算,可只要您们有用到我的地方,小的就算上到山下油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然后,我偷偷瞄了马面人一眼,只见它脸色动了动,却还保持原有的冷酷模样。

  而一旁的牛头人可救站不住了,只见它跺着脚叫了出来:“你可少他妈给你牛爷爷灌迷魂汤,我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肚肠打的是什么主意!要是想帮忙的话,给我洗完个澡灌一肚子水,填饱老子的五脏府就是最该做的……”

  “牛哥,少来。”马面人忽地帮腔我。

  我心里忽地一亮堂,就知道有戏了,至少不用给牛头人弄去做下酒菜。不料牛头人却不干了,一下子吹胡子瞪牛眼叫嚷开了:“死马弟,你眼里可有把我这做牛哥的放在心头?不就一个会拍马屁的青头仔么,至于捂得这么严实?”

  马面人硬生生顶回一句:“我喜欢,你管不着。”

  我开心地差点笑出声来,要不是大半个身子瘫了,此刻保准把两个手掌都拍红。

  牛头人一脸铁青,好一会才嘲讽道:“那你想咋的?喂你养的那群‘宝贝’?”

  马面人瓮声瓮气地答道:“他就是我的‘宝贝’。”

  我简直受宠若惊!

  马面人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拎着我,口中不带任何感**彩地说道:“小鬼,来,我带你到你该去的地方。”

  然后留下干瞪眼的牛头人,往后边径直走去,又发出那种奇特“笃笃”、“笃笃”的脚步声。牛头人舔了舔嘴角兀自滴淌的血迹,也跟了上来。

  我毫无自主权利地跟着马面人前行,两眼左瞅瞅右望望,想看清周边的东西,只可惜煤油灯的光线实在有限,我只能看到怪石崚峋的地面,此外便是黝黑一片的远方,心里不禁惊讶于马面人和牛头人的视力和方位感,若是此刻换做我来寻路,那真不啻于瞎子出门。

  胡思乱想之时,不知不觉中已给马面人带来到一个潮湿的地方,凉爽非常,根本不像冬天的气息。

  “地狱也有这么好的场所?也不奇怪,怎么说‘地狱双使’也有憩息的豪宅吧?估计是马大爷对我喜欢得不得了,带我来它家小住。”我不禁想。

  此时,马面人忽然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小鬼,来,你睡这里……”

  “睡这里?哪呀?”我心存疑窦地问道。

  “这。”马面人用一种毫无生气的声音回应。

  我抬头顺着它那长脸望去,当看清眼前之物时,不禁心旌神摇!

  有没有搞错?

  马面人要我睡的,不是香温床,也不是舒坦软塌,而是……

  而是一具阴森骇人的巨型棺材!

  我心中一阵发虚,急得扭头朝马面人问道:“马大爷,这……这不是棺材么?感谢您老人家对我的厚爱,但我……我虽然光荣了,可好歹也是刚来这报到的,不习惯……不习惯睡这个。所以……所以您看是不是可以免了?”

  “不行。”马面人斩钉截铁而又毫无表情的回答,丝毫都没有回旋的余地,霎时间让我心都凉了。

  而一旁的牛头人不耐烦地插话了:“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算便宜你这小鬼了,还罗里吧嗦的!”

  “二十八逗……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我听完,舌头都伸直了!

  众所周知的是,中国老传统讲究一个“事死如事生”,一个人死后基本都是土葬,很多人以死后能得一副好棺木为最大幸事。

  但是普通人家大多纠结在一个“钱”字,所以用料是能省则省,比如前边在巨龟背上的船舱里看到的“狗碰”薄木棺材,便为品质低劣的杉木制成,实际上就是极为穷困潦倒的百姓的无奈之举。一般多选楠木梓木,因为此二木料大、料直、油性大、耐腐蚀,

  稍微有点钱的,也可选红木或红松。红木多为菲律宾红木,因为虽属红木,但价格较低,料也不错,易工易雕又抗腐蚀。至于红松,最好是中国大兴安岭野生一级红松,料大、料直、油性大、耐腐蚀,“保存”性非常好,又极利于雕刻,单棺单椁也可、单棺多椁也可。

  再有点家底又想尽孝道的,便会直接选择柏木大棺。听凤城里的一些熟悉殡葬业的老制棺手艺人说过,此种棺材木质软硬适中,细致且有香气,而且因柏树生长时纹缕扭曲,结性大,抗土侵,是一些员外富商人家的首选。但是柏木不易雕刻,而且油性的柏木生长缓慢,大料较少,又不便于拼凑成一副整棺,因此价格也是不菲,非一般人家承受得起。

  但是话又说回来,松木容易变形,而且木材上有松油,粘连接不牢,腐烂快。而柏木这些方面比松木好多了,但其料子小,拼块多,故木芯也多,拼接处易裂。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生在苏州,吃在广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最后一句指的就是楠木,因为柳州出楠木棺材。所以我们可得知,做棺材最好的木材是楠木,楠木的色泽淡雅匀称,伸缩变形小,耐腐朽,木材优良,具芳香气,尤其是金丝楠木,那可真算是古时的王孙贵族首选寿料用材。

  以前在牌坊街听一些道上的人吹嘘说用上等金丝楠木做的棺材,即便两、三千年后,棺材虽然可能因为年代过久而朽坏,但是如果你去了外表的腐朽,内里不仅木质尚存而且可以轻击,别的树种只怕就办不到了。

  可刚刚牛头人分明说的是……

  阴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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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8 10:13:47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等四格
  实话实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阴沉木,而且是这么一副沉混乌黝的阴沉木巨棺。

  我心头一凛,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因乘天地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乃万木之灵,灵木之尊!”

  阴沉木兼备木的古雅和石的神韵,有“东方神木”和“植物木乃伊”之称。我曾看过一部记录片子,里边详细地介绍过阴沉木是如何形成的:地震、洪水、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将地上植物等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而这些埋入淤泥中的部分树木,在缺氧、高压状态下,细菌等微生物的作用下,经长达成千上万年炭化过程形成阴沉木,故又称“乌木”、“炭化木”。

  阴沉木历经岁月沧桑、饱受多种自然外固和内固之力,使其天然形状怪异、古朴、典雅,仪态万千,异常珍贵,有活化石之美称。历代都把阴沉木用作辟邪之物,制作成工艺品、佛像、护身符挂件。凤城里的牌坊街也有一家老字号工艺店铺专卖这玩意,我记得门口的对联是这么写的:“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足可见阴沉木的价值。

  可一般都把阴沉木作为附身符,而制成眼前这么一副巨大的棺材,那可是前所未闻的奇事。我甚至有些怀疑牛头人在故弄玄虚或者夸大其辞,但是转念一想,地狱里又不像上边那样尔虞我诈,而且他根本也没这个必要来讹诈我这个半死不活的瘫痪人。

  于是,我有些迟疑地试探多一句:“马大爷,承蒙错爱,小的实在振奋无比!可如此珍贵的什么……什么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我何德何才享受得起?!劳笃您老人家再三思三思……”

  “废话什么?再多嘴你牛爷爷一口把你吃掉!”牛头人怒吼一句,吹胡子瞪眼睛,一副巴不得把我吃下肚子才解气的残暴模样,直接吓得我手软脚颤腿肚子直打哆嗦。

  就在我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马面人一声不响地把昏黄的煤油灯递给了牛头人。牛头人黑口黑面地接过去,嘴上还絮絮叨叨嘀咕个不停,末了还狠狠地剐了我一眼。马面人却毫不理会,伸出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揭开阴沉木棺的盖板,扭头低低地问道:“小鬼,知道二十八逗的意思么?”

  “二十八逗……我,我……啊!”我正苦思冥想着回答,不料突然间身子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飞,像条死鱼般直接跌入棺材里头!

  我躺在漆黑阴森的阴沉木棺材中,方才醒悟到自己已给马面人扔进棺材里边,连忙焦急惊骇地呼喊:“马大爷,马大爷,我实在不愿意呆在这棺材里头啊!死人才喜欢这玩意,我可……”

  “你已经是死人了!”马面人冷酷无情地打断了我的辩解和申诉,然后“哐”地一声,不由分说地重新盖上了棺材盖板。

  霎时间,我陷入一片极度憋闷黑暗之中——此刻我才深刻地体会到,就算再昏暗再古旧的煤油灯,发出的再微弱再隐约的光亮,也是多么珍贵可爱!

  “妈呀!听不懂人话么!放我出来啊!”我也急了,不顾一切滴大叫大喊,还用唯一能动的右手用力敲打棺材盖。可棺材盖十分厚实,任凭我竭力地推、打、顶、掀,都是严丝合缝,稳如磬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阴沉木巨棺密封性太好的缘故,或者马面和牛头已经离开的原因,棺材里里外外已经是一片死寂,唯独我的局促呼吸声久久地回荡在这密闭恐怖的空间,更是让我惊骇万分。

  “我靠,这算啥子啊?当我是一袋垃圾,丢进垃圾箱就拍屁股走人了吗?”我内心真个是又惊又怒,可此时此刻的的确确是没辙了。还准备奋力挣扎的我忽然想到这巨棺内的空气有限,我暴怒也好,乱动乱嚷也好,只能加剧里边氧气的消耗,于是慢慢地冷静下来,也不再做多余的而且是徒劳的动作。

  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刚刚马面人说的一句话,那就是……

  “你已经是死人了!”

  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心头不禁一阵惆怅:我死了?也难怪,刚才咬了自己的手臂,丝毫不觉疼痛啊……可后来那走路“窸窸窣窣”、声音“咕咕咕咕”的怪东西攻击我时,又让我右手钻心的疼呢!这又作何解释?

  这真的是地狱么?也难怪,有这么凶残嗜血的一个牛头和如此沉闷冷酷的一个马面,不是地狱还是什么……可他俩为何又不急着带我去投胎或是折磨,偏偏要把我扔到这个如此贵重的阴沉木棺材里,就为了好玩?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我脑海中突然掠过牛头这么一句话:“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算便宜你这小鬼了……”

  然后情不自禁地又忆起马面提问的另外一句话:“小鬼,知道二十八逗的意思么……”

  我一时把自己的全副心思,都凝聚在“二十八逗”这个词上。

  “二十八逗……二十八逗……逗?”我嘴里喃喃念叨着,脑海中翩翩地想起一件惊心动魄的骇人往事。

  凤城里的老百姓向来对丧葬十分讲究,尤其对棺材这故人长眠的物件,可谓对形色质等各方各面要求严格得近乎偏执的地步。一般来说,凤城里头卖的棺材,除了用料考究、做工精细之外,谈及到样式做法,不外乎五等四格。

  所谓的“五等”,就是指如果棺材以厚度论,可分五等:第一等称“天同地”,也就是底帮盖厚度相同,板料厚六寸;第二等为“四五六”,指底厚四寸,帮厚五寸,盖厚六寸;第三等叫“么二三”,要求底厚一寸,帮厚二寸,盖厚三寸;第四等唤“枢材”,其板料厚介于“四五六”和“么二三”之间者统称枢材,枢材又分上中下三等,称上枢、中枢、下枢;实际上,也就是以“么二三”为准,每增加三分升一档。

  而且,以上四个档次的棺材都讲究“带圆花”。圆花即板材中心的年轮,有则说明板材是由完整的圆木剖削而成。圆花是考究棺材质量的主要标志,过去凤城里头无论平头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好,都以自家棺椁带有圆花,以及圆花的多寡为荣。

  有钱人大可风光厚葬,有些家里窘迫贫瘠的也为了脸面或者不给人笑话,都会勒紧裤带,硬从指缝抠出个下枢。假如实在太过潦倒,便只能用第五等“枭薄皮”,俗称“小剥皮”或者“狗碰”,也就是指那些用做上档次棺材剥下的板皮或薄杉木制成。小剥皮除长短分阴阳外,厚薄大小均无讲究,能凑合起来就行。大多是那些穷困潦倒出不起价钱,或是异乡过客暴毙,无人收葬,好心人或者集德会为其凑上的。

  可这些只是“等”,想到“格”,我脑海中便悠悠勾起一幅画面,一幅年幼偶见进而终身难忘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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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8 10:14:01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二十八逗
  被马面困在阴沉木巨棺之中,走投无路的我,此时此刻脑海中却如放电影般,悠悠勾起一幅我以前小的时候,在古城看到的终身难忘的情景……

  那是大概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广东刚改革开放,但是春风还没吹到凤城这个小地方。而当时的凤城,也还是一个小县城,还没升格扩大区域、一跃成为地级市,只能寂寞地蹲在地图上,守着鸟不生蛋兔不拉屎的地盘。

  可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这里无论是风光古迹,还是来往客商,绝对不会比别的地方的人气逊色半分。

  凤城潮州,历史上从地理位置可以区分成东贾、西市,南宅、北衙的格局,也有以古城内按传统的职业划分称为“北贵、南富、东财、西丁”的说法,即东面由于靠韩江,是闽、赣经水路贸易之地,因此商贾云集,这里多为仓储、客栈、酒楼、妓馆;西面因紧靠潮汕平原,交通便利,因此为农产品的集散地,有各色各类的城乡贸易市场;南面一带为民居宅第的集中地,并形成了人们所熟悉的古城十大巷:猷巷、灶巷、义井巷、兴宁巷、甲第巷、家伙巷、石牌巷、辜厝巷、郑厝巷、庵巷,巷中多为豪富宅院;北面自宋建子城以来,一直是府、县等各级官衙所在地,比如徐驸马府和黄尚书府等。

  而我爷爷家,就住在上水门街头,也就是在凤城中轴的太平路一带。太平路也就是凤城人口中的“大街”,昔日街上可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式人种好不喧哗。那年夏天的一日清晨,爷爷闲来无事,带还没上幼儿园的我在大街上随意溜达,忽然见到不远处的骑楼下给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爷孙俩好奇不已便挤进去凑凑热闹。

  我当时骑坐在爷爷肩上,正好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只见站在圆圈中间的是一个脸色红得发紫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病妇。中年男人五大三粗,膀阔腰圆,一身横练的筋骨疙瘩,可谓“拳上能走马,臂上能站人”。而病妇脸色苍白,痩如竹竿,不时咳出声响,但尽管如此,却丝毫掩不住她那一副天生丽质的美人模样。

  此时这中年男人一对豹眼环视了人群,双手忽地在胸前拱拳,一开口便声如洪钟:“各位兄弟父老、乡亲姐妹,小弟我汪紫从穷乡僻壤来到古城大街,实属荣幸至极!奈何这几个月为吾妻治病花钱如流水,囊中渐见羞涩,无奈之下只好把家传的上好棺材一副拿出来变卖,权当盘缠……”

  紧接着,中年男人对着围观者深深地作了个揖,病妇也是含胸低头,一副楚楚可怜的黛玉相。见状,大家纷纷交头接耳,顿起恻隐之心。而少不更事的我却禁不住好奇地问了句:“这位叔叔,你想卖的传家宝,可是个啥玩意啊?”

  “问得好!”中年男人大喊一句,身子往后一闪,亮出两夫妻背后的一具黝黑浑厚的物品!周围群众如拎着脖子的鸭子般伸长脖子望去,不禁有些吃惊。因为这位中年男子买的不是吃的穿的,也不是用的玩的,而是死人才消受得起的……

  棺材!

  一看到这副巨棺,围观者一下子炸了锅:试问买啥卖啥都好,谁会平白无故为自己添一具这玩意?这不是诅咒自家死人么?于是有些迷信的低声骂着“不吉利啊不吉利!”地走开了,但是更多的选择留下来看热闹,都是想着瞅瞅谁会买下这副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大家伙。

  就在大家打量着巨棺、嘲笑着这对倒霉的夫妻时,有一个肥胖臃肿的身躯从人群中拨开一条路子,一边悠哉悠哉扇着折扇,一边摇头晃脑地走到了中年男人面前。大伙一看,心知这回可有好戏瞧瞧咯。

  我也扭头望去,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城粮食局局长的独子——王上威。看到王上威,我就想起往日听到关于他的一些闲言碎语。

  那时候供求还是相对紧张,很多东西还需要凭票供应,粮食也不例外。古谚说得好:“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倘若断了口粮、没了饭吃,那可是万万不能的事。于是有了个粮食局局长撑腰的王上利用其父亲的关系,大搞特权,又暗中走私骗岁,发得不明不白,在那万元户还比较稀罕的年代早已是百万富翁,更因其骄奢淫欲、横行凤城被誉为“北门银枪小霸王”。

  这个时候,银枪小霸王王上这颗大刺瘤来着,肯定不是为了买棺材,那无非是来砸场子。于是大家都拭目以待一场闹剧上演,我也暗暗为中年男子汪紫捏了把汗。

  只见王上踱着八字步来到巨棺前,用余光打量了一番,最后眼睛停留在病妇那瓷白的胸脯上,如苍蝇般盯了许久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喂,你买的是啥木头疙瘩,敢说是传家宝?”

  中年男子极为不悦,却隐忍不发,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卖的传家宝棺,乃是绝世好木——阴沉木制成,别说凤城了,就算寻遍神州各地,也不能找出一副可以与之相媲美!”

  “笑话,”银枪小霸王王上威屑地嘲讽,“别当我是乡巴佬对付才行哇,你说这是阴沉木,那它就是阴沉木么?那你叫‘汪紫’,我就得当你王子呀?我还叫‘王上’呢,照你这么说来,那我不就是你爸啦?”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中年男子顿了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刁难有些怒不可遏了,我看到一旁的病妇死命扯着他的衣角,才让他高举的拳头缩了回来。

  只见中年男人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哼”字,冷冷地抬眼望着王上威,强抑着恼怒之火对他说道:“我这家传宝棺可不是随便乱盖胡吹的!不仅是‘五等’中的上上等‘天同地’,底帮盖厚度相同,板料厚六寸……”

  “而且属于‘四格’中的顶级豪华格——‘二十八逗’!”中年男子说完这最后一句,人群不禁发出一片如云的“啧啧”称赞声。

  “二十八逗?是什么玩意啊?”我又用稚气未脱的童声问道。

  “问得好!”

  中年男人又是用洪钟般的嗓子大吼一句,像朝王子威示威般高声唱道:“在我们的潮州话里头,‘逗’意同凑、拼,几块木板拼成一口棺材,就叫几逗。比如一逗,也就是说底盖左右帮全由一块木板拼成。此外还有十二逗、二十逗等,最好的便是二十八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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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0:45:1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欧阳中山
  在周围围观群众交相的诧异声和惊叹声中,骑在爷爷脖子上的我看到中年男子在这个时候已是昂首挺胸,好一副扬眉吐气的得意样子。

  而王上威平时在凤城横行霸道、耀武扬威惯了,哪受得了如此奚落?只见他冷笑几声,咧嘴说道:“什么,最好的格品是二十八逗?呵呵,搞二十个巴豆,想屙屎屙死你老爹我么?告诉你,我家爷爷过世时还弄了个二十九逗的阴沉木棺材,等级上木头比你好尚不知多少倍,格品上逗数还多你一逗,你吹么?”

  听到王上威这恼羞成怒的**挑衅,围观者纷纷侧目望向中年男子,看他如何接招。

  中年男子轻蔑地摇了摇头,回身走到那具黝黑修长的巨棺前,拍了拍盖板上灰尘,还不忘爱惜地用嘴吹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带着戏谑的语调说道:“二十九逗?你真是爱说笑!我当你争强好胜占了个一时口快,那也无妨,但倘若你家老爷子真的用了二十九逗的棺材,我劝你还是早点把那害人的玩意砍碎了烧火算了!”

  此话一出,围观者一片哗然!

  王上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粗着脖子怒斥道:“死乡巴佬,你懂个屁啊!当年,我家爷爷可是重金聘请了了城里著名的地师欧阳中山,光靠罗盘在溯江而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才敲定地点,最后雇上二十名壮汉在桥东笔架山脚下掘地三尺终于挖到成块的阴沉木,然后再由春来棺材店首席师傅丁不同按他的图纸精心炮制而成!你再怎么吹嘘吧,能吹得上欧阳森和丁不同么?”

  接着,王上威张开双手用力挥舞,鼓动着围观者:“大伙说是不?我们王家的基业,就是靠这口这外地来的死乡巴佬的破棺材,能胜得过我家老爷子定造的二十九逗阴沉木寿棺么?你们说,是不是笑话啊,大笑话啊!咦,你们看这死乡巴佬脸怎么红得发紫啊?害臊了不?哈哈哈……”

  “欧阳中山?”骑在爷爷肩上的我重复嘀咕着王上威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心中暗自揣测起来。

  当初我虽是尚且年幼,但是对于欧阳中山这个名字却是有所耳闻,甚至是相当熟悉。凤城民众向来较为迷信,古风也较盛,尤其是八十年代科学知识还没那么普及的时候,经常是谁家有建房上梁、乔迁出门和红白喜事等杂七杂八的事,可奇怪的是,事无巨细,满城百姓都乐于找地师欧阳中山来商议。

  于是在那个时候,年小的我有好几次看到老地师欧阳中山在虔诚的目光中,揪着白胡子,晃着脑袋,摇着罗盘就把事给办了。我也曾私下问爷爷为啥整个城的人都爱找这个小老头理事,爷爷总故弄玄虚地说这老地师得道啦是半仙云云,还举了若干例子证明他如何玄乎神乎,搞得稚气未脱的我对这个复姓地师崇拜得无可复加。

  可见在这个当儿,王上威把“欧阳中山”这个如雷贯耳的老地师大名搬出来,不禁是为了博取围观者的支持,而且是为了镇一镇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锐气,显示自己家的权势和威风——要知道,那个时候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有个粮食局的老爹那可真不得了,更何况他现在已是王百万。

  有些沉不住气的围观者已经开始朝中年男子喝倒彩了,只见在众人的质疑目光中,中年男子从容地扶起了病妇,然后出人意料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更笑得喘不过气,最后笑得抽筋到差点背过气去才勉强止住了笑声。

  这怪异的近乎癫狂的大笑,也惹得围观者一片哗然,更惹得王上威心中极为光火,只见他“噌噌噌”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中年男子的胸口衣裳,胖胖的身躯抖得像个皮球一样:“你给我说清楚,你笑个啥?不给你大爷解释明白的话,我保证叫你,嗯,还有你那婆娘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我为这位中年男子的安危而担心时,他却轻轻用手一挡,立刻推得肥头大耳的王上威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把浑身的肌肉疙瘩弄得“嘎嘎”作响,骇得王上威目瞪口呆。

  末了,在全场围观者的瞩目中,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不?无论几逗,底、帮、盖的板料数要相同,且必逢单。若逢双,正中就会有缝,俗呼‘斩阴剑’!合缝就要钉钉,也就是棺材上的大忌——‘穿心钉’、‘关心缝’,必会给亡人乃至家族带来巨大灾难!所以照我看,那什么地师、首席师傅,都是大忽悠来的,你估计是给讹诈啦!”

  然后中年男子转回身子,一声不吭地将巨棺硬生生托到背上,在病妇的陪同下慢慢离开,直至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只留下颓坐在地上的王上威和大批发愣的围观者。

  可这事还没完:晚上的时候,还在街上和小伙伴玩耍的我就听说欧阳中山给人毒打一顿,以致双目失明,从此销声匿迹;而王上威一家就更为不幸了:不知为何,在接下来的短短时间里全家先后诡异地陆续惨死,有些是车祸,有些是病亡,更有些是离奇上吊或投河自杀,总之王家二十来号人,最后一个都不剩地去见了阎罗王。

  据说最后轮到王家剩下的唯一一人王上威死去时,王家已凋敝得不成样子。那天夜晚,由胖猪瘦成猴子的王上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仰倒在自家门槛上,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同样一句:“二十九逗,为何不是二十八逗?作孽啊……”当夜,王上威就这么凄惨死去,就这样好端端一个名门望族就这么葬送了,可倒也应了中年男子之说。

  后来,我们凤城的这群少不更事小孩子,就喜欢用“二十八逗”的故事来吓人。我还清晰记得当时有个叫向大的小伙伴,能把这一幕演得惟妙惟肖。

  他先翻着白眼把五官都挤在一团,然后一边把舌头斜斜地歪到嘴角,一边学着王上威流涎的样子邪里邪气说道:“二十八逗,二十八逗,给我一副二十八逗的棺材——不是二十九逗的哦……”

  这个时候,保准把一些胆小的小女娃吓怕吓哭,然后我们一群屁孩就追着笑着看笑话……

  所以今天,当我被困在这具巨棺之中,我一听到“二十八逗”,便条件放射地想起这件幼时往事,心里不知道有多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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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0:45:27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棺壁犬图
  实际上,我虽然知道二十八逗的大概来由,但是对于二十八逗的阴沉木巨棺有何功用,还有这具巨棺是否就是二十年前那中年男子和病妇的那具,都吃不准,也毫无把握。

  我现在身困身陷囹圄,加之大半个身子不能动弹,也真够凄惨落魄的。我只觉得现在完全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默默承受这死人的待遇,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哎……”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挣扎,算是屈服认命了。

  可就在这个窘迫无奈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双眼慢慢变得清晰,眼前看到的东西也渐渐亮堂起来。在毫无外界光线射入的绝对黑暗中,我竟看清楚了这副诡异巨棺的盖板,甚至连巨棺的盖板朝我的那一面上的花色、油漆和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怪了,”我心中不禁暗自寻思,“这怎么回事,眼睛像以前在鳄鱼泥潭里一样,又抽疯了?”

  可现在既然被困在这巴掌大的棺材里无所事事,我的两眼珠子自然顺着上方的棺材盖板背面溜来溜去,居然又给我瞧见一些不妥之处。

  我发现,这棺材盖板内壁,居然给人上了一层重漆!

  我不禁有些疑惑不解了:棺材讲究木材的优劣,像“五等四格”什么的,象征着这副棺材的品质和棺材主人的地位。但是光靠木材是不行的,一般棺材都会被上漆,而且很多时候不止一层。过去有些花心思的老人会每年拿出棺材板来刷一遍漆,一直到死的时候,棺材上的重漆能有一寸来厚。

  但一般来说,棺材内壁几乎没有人上漆的,别人可以清晰地从这一面数出棺材的逗数或者分辨出木料的等级。可摆在我眼前的这副所谓二十八逗的阴沉木巨棺,里里外外都给刷上厚重的油漆,我用手指甲掐了又掐,几乎有一寸多厚!

  我有些吃惊不已,但随着目光的转移,我又惊奇地发现,就在这给上了重漆的内壁上,绘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巨犬!

  只见这壁上猛兽长毛锦绣,身体修长壮硕,通体漆金,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要跃出内壁扑到我身上似的。更叫人心头发毛的是,无论我的眼睛如何闪烁躲闪,巨犬的双目却死死地盯住我不放,如同恶毒的妇人一般哀怨,就像蕴含着血海深仇似的。

  甚至我在极端恐惧之下选择闭上双眼,巨犬的歹毒眼神还能透过我的眼皮,透过我的视觉神经,映射在我的脑中,形成一幅邪魅不堪的景象!

  我苦不堪言,一边发疯似地死命抠着巨犬图案,一边在心头骇道:“女马呀,这棺材内上这么一层厚厚的油漆,就是为了绘上这只畜生啊?我靠,我从什么时候招惹到这条金毛啦,三番五次用如此怪异的目光审视我?是不是上辈子吃太多狗肉,这辈子注定要遭到野狗的追杀和索命啊?”

  就在双目紧闭的我脑内却不断浮现金毛巨犬模样,以致心烦意燥、胡思乱想时,忽然之间我觉察到身体内部,已经在发生某种变化!

  一种极为诡异的变化!

  叫我登时冷汗淋漓的变化!

  如同实体般平躺在棺材里的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丹田处已闪出一丝丝红光,紧接着光线开始璀璨起来,慢慢地幽幽的暗红光芒如同水银般倾泻在整个整个棺材内部,此时此刻显得诡异无比,让我心惊胆颤!

  “先是双目能够暗中辩物,然后赫然出现了一只纠缠自己多次的巨犬,最后居然自个丹田还怪诞地发出神秘的红光——天哪,这叫我怎么接受的了哇?”我已经抓狂无比,要不是身体瘫了一大半,我肯定选择一头撞死在棺材板上,这样还比被如此惊骇的怪状折磨更痛快!

  可就在这个当儿,棺材盖板内壁上画着的巨犬,忽然毫无征兆地朝我笑了。

  我根本不知晓它是我用眼睛看到的,还是在脑海里感应到的。

  我只能确定的是,它的确朝我怪诞地笑了,怪得像个糟老头,又憨得像个小媳妇。

  “这……”我浑身的汗毛都倒数了起来!

  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个环境这个情况下,我既不能逃,也不能叫——因为我被结结实实地困在棺材里,而且再怎么叫都无济于事——这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利刃在你鼻尖上来回滑动,你能够万分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冰冷、尖锐的触感一样。

  我浑身已经如触电般颤抖起来,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能承受着这种妖魅的画面的刺激,心里慌得无可复加。

  可就在这个怪诞不羁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阴沉木巨棺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震得我身体一飞,额头直接“砰”一声撞到了棺材盖板的内壁上!

  就在阴沉木巨棺“哐当”一声震了一下、我额头狠狠一下撞击到棺材板上后,那诡异的巨犬连同丹田处的红光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般,瞬间隐匿在一片漆黑里头。与此同时,我的双眼慢慢变得钝化、模糊、黯淡,没有之前那么敏锐,也已经无法再暗中辨物。

  “奇了怪了,这怎么一回事?”捂着额头的我有些愕然地惊道。

  可不管怎样,好歹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怪现象暂时消褪了,那诡异的巨犬图案也暂时看不到。所谓眼不见为净,虽然现在两眼漆黑一片什么都见不到摸不着,但我觉得这样子比看到一些让自己恐慌揪心的画面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在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时,忽然之间,整个巨棺又猛烈地晃动起来,比刚才那记震动还要厉害上几倍!

  我只感到自己如同置于摇盅内的骰子似的在巨棺内被晃得上下翻飞,等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已经是心旌神摇,眼冒金星,肠胃一阵翻江倒海后,竟不由自主地吐出腥臭的黄胆水,溅在巨棺内、衣衫上,搞得局促的密闭空间内霎时间恶臭扑鼻。

  晕头转向的我,好不容易才扭头“呸呸呸”吐尽口中的污秽之物,终于悠悠地缓过神来。

  就在我被这晃动折腾得晕头转向、苦不堪言时,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极为刺耳尖锐的响声,骇得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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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0:45:4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瘫成烂泥
  头昏脑涨的我,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就如同酩酊大醉的酒徒忽然解酒一般清醒了大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实在太过刺耳,太过尖锐了,简直犹如利器切割玻璃的那种叫人极为反感的声音一样!

  “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怪事啦?”眉头紧皱的我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在心头惊道,当下不由得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细细聆听起来。

  “吱嘎……吱嘎……”

  “吱嘎……吱嘎……”

  “吱嘎……吱嘎……”

  这怪异的响声毫无规律又长短不一,我完全听不出是什么状况,只能依稀分辨出是某些不知名的物体抓挠巨棺时发出的声响。可这异响却十分真切地在超级迫近的距离震撼着我的耳膜,甚至连怪响过后的回音都交织在整个二十八逗的阴沉木巨棺,整得我心跳加速、恶心头晕,差点又吐出黄胆水来。

  我难受无比,心头苦道:“是不是牛头和马面在做什么恶作剧,整蛊我呀?”

  我开始懊恼无比地埋怨起马面: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喜欢我”,可居然就这么把我扔到棺材里头就置之不理扬长离去,搞得我先是惊见怪犬,身体又是突发异象,现在还给外头的异物噪音骚扰,搞成一派“内外交迫”的惨状。

  可这怪响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还在不依不饶地折腾着,这可苦了巨棺内的我,心里真个是挂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随着响声频率的加快,我又开始庆幸我是给丢到这么一副结实可靠的阴沉木巨棺之中。要是给甩到先前在巨龟背上船舱中的“狗碰”薄木棺材中,这棺壁怕是已给刨穿几遍,我早和外面的不明物体亲密接触几回了。

  我脑海之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骇人的问题:“棺外这不明物体究竟是何方妖孽?”

  可任凭外边的利响持续不断地回荡在我的耳畔,我就是猜不出半分,只能凭感觉估计应该是尖齿利爪的怪兽。而且由从凤凰台一路颠簸到这里的惊险经历判断,这外头的怪兽绝非善类!

  到最后,我唯有抱着无赖一般的态度去对待:“算了,既然他想进来却进不来,我愿出去都出不去,那也只能这么耗着吧!反正我是一个瘫痪到地府的倒霉鬼,心爱的云子没找到倒先找到阎王,你说还能怎么着?”

  有了这个想法,我整个人便渐渐开始松懈下来,外边的锐响也索性充耳不闻,绷紧的弦一旦垮下,就难以再重新紧上。于是,我察觉又疲又乏,唯一能动的右手也是酸痛难当,不知不觉中睡意肆意地蔓延着我的全身。

  此时此刻,我发觉眼皮像千斤巨石般沉重,全身血液的循环也开始放缓、变慢,意识也悄悄地模糊起来。

  直到我察觉这一切原来是极度不对劲的现象时,已经太晚了。

  就在我接近睡眠状态的时候,我骇然察觉到自己仅有的可以动弹的右手已经僵硬无比,连稍微牵动下指尖都做不到。

  我心头骤然一惊,连忙想抬头看一下,可一片漆黑中,我什么都看不见瞧不到。紧接着,我又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脑袋也动不了了,整个人似乎已经……

  已经给冻僵了!

  没错,这寒意是从我失去知觉的那大半个身子传过来,渐渐传播到我的右手和头颅。现在,我才赫然发现这个早已潜伏又暗中不断迫近的危险,可似乎已经太晚了。

  我发觉我唯一有知觉的右上半身的肌肉已经几乎僵化,血液也差不多凝固不再循环,右手和脖子已经丧失动作的能力——可以说,整个人都完完全全地失去控制!

  天哪?

  这是怎么回事呀?

  不就一霎那的事情么,我怎么全瘫了?

  难怪我会如此嗜睡,原来是体温急剧下降时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哇!

  但是,一切都往无可挽回的地方发展:我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连心跳、呼吸、脉搏都变得微弱……

  我只是感到自己好辛苦好辛苦,如果能这么沉沉睡去,永不醒来,那该有多好。

  我极力利用剩下的微薄意识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能睡,千万不能睡,睡去就完了!

  但是心头,另外一个声音却蛊惑着自己:快睡去吧,舒服得很!更何况,这只是地狱,万劫不复的地狱,你难道想反抗什么吗?

  命运的安排?

  还是天意的决定?

  ……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更何况现在如此残酷凶险的环境。

  可能这些日子来的拼命奔波和生死相搏,让我真的累了,真的心淡了,于是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也放弃了徒劳的挣扎,索性闭上双眼,干脆了无牵挂地在冰封的境地里沉沉睡去……

  ……

  缓缓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似乎恢复了意识,不知道这一觉我睡了多久,我也不明白在地狱里头死去会将去到哪里,我甚至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醒来了。

  可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可以感受得到……

  自己的心跳。

  缓慢却真实。

  多么叫人欣慰的事情。

  虽然此时此刻,我全身都不能动弹,哪怕稍微翕动一下自己的嘴唇。

  我好像已经完全瘫成一堆烂泥!

  “看来现在除了我的大脑可以转动之外,别的身体器官都废了……”我心头万分颓唐,本想叹息一声,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连做出喘气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无能为力。在脑海里苦思了一番,回忆慢慢如同拼图般拼凑、整合、变得清晰,这才愕然想起先前遭受冰封的诡异事端。在那种侵袭全身的低温下,我整个身体极有可能已经给全部冻僵,以致失去知觉了。

  我心乱如麻,惶惶地想找出自己仍然存在的证据,却意外地察觉到身体所处的棺材,好像正在……

  正在漂浮中,就如同蜜蜂般漂浮在半空中似的漂浮不定!

  “这怎么回事?在我受冻陷入昏睡,到现在全身瘫痪地醒来时,难道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啦?”我感受着棺身的异动,顿时觉得犹如身处江涛中的扁舟之上起伏摇晃,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凶险的情况?

  我豪不知晓,也无法知晓,只是预感这回肯定摊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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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0:45:53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双头鬼面
  此刻我有如浮萍一般,随这具飘忽不定的二十八逗阴沉木巨棺悬浮着,移动着,起伏着,然后提心吊胆地揣测着下一步可能发生的状况。

  就这么惶惶地随着巨棺晃荡了好一阵,也不知迂回辗转了多远,就在我以为将会这样一直悬浮到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忽然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漂,伴随着“哐”的一声,整个巨棺不知为何在突然之间失去支撑,硬生生跌落到地上!

  我身体重重撞在棺材盖板内壁上,又身不由己地反弹回底板,若不是早些时候全身已给冻僵,现在估计疼得够呛。

  我满心以为紧接着就会出现什么骇人的场面,可恰恰相反的是,巨棺除了这么一跌,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先前那种邪魅的刺耳锐响也不再发出,似乎我和巨棺一起遁入一片无声无息的死寂之中。

  丧失行动能力的我,实际上感觉、听觉和视觉还算健全。可现在在这个密闭局促而又黝黑无光的空间里,我除了感受到自个的孱弱心跳外,再也感受不到别的声响。揪心无比的我十分抓狂,却也十分无奈,一时间觉得在这么下去的话,不饿死冻死,也得活活给憋死。

  可就在我几欲丧失信念,觉得自己极有可能困死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巨棺里头时,忽然眼前折射出一抹幽绿的光线,极细极微,却如同久旱后的甘霖,瞬间点燃起我内心本已化为死灰的微薄希望。

  诚然,这抹绿光诡异得叫人心头一阵又一阵地发瘆,而且显然是从外边透进来的。可此时此刻,我两眼圆睁地循着这缕绿光望去,咬咬牙想着就算外边是刀山火海也好血池骨山都罢,能出去就出去,我决计不在这憋屈局促的巨棺内郁闷等死。

  可霎那间,绿光大盛,整副棺材盖板已经给掀开了一大半,我两眼顿时给刺得一点也睁不开,只得赶紧闭上。当然,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这耀眼的绿光是如何发出的,因为之前初遇牛头马面的时候,我就处于昏暗的环境下,要不是马面手里拎着的那盏又破又残的煤油灯,外边还真的和棺材内没区别。

  “反正我就是随巨棺‘漂’到一个新地方,然后现在被重新开棺验‘尸’!无所谓了,反正我现在都和一具死尸没有区分,活着和死去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和一闭不睁的差别而已。接受命运的安排吧!”我冷冷地想道,忽然有种很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尖。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又想到一个人吧。

  那个让我魂萦梦牵而又费尽思量的人。

  倘若下辈子有幸再度重逢,让我首先对你说声……

  “我爱你!”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回应,更是我现在愿意许下的承诺。

  ……

  随着“嘎嘎嘎”的连绵响声,整副沉重厚实的阴沉木巨棺已给人全部开启,那幽冥的绿光已经笼罩着我的全身。我心头一凛,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准备看清眼前一直整蛊我的不明物体是什么讨厌的东西。这样子的话,就算死也死得瞑目了。

  可眼珠子绕了眼眶转了一大圈,除了劈头盖脸的绿光,我却搜索不到任何物体,就连一只苍蝇的翅膀都寻不着。此刻我只恨自己的身体瘫成烂泥,要不然肯定扭动脖子、坐直身子甚至一跃而起,和外头的怪物来个当面对质。

  一丝风都没有,一点声都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唯有软趴趴的我颓然躺在巨棺里,整个心脏忐忑不安地“扑通”、“扑通”跳着。

  “怪了,怎么刚才闹腾的欢,现在却一下子静得如此怪诞,而且开棺后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对,莫非这传说中的二十八逗阴沉木巨棺,竟如同诸葛亮设计的木牛流马般内有乾坤,是靠暗藏其中的机关来自动运作的啊?”错愕不已的我暗自寻思道。

  可心存幻想的我完全估计错误了。

  彻彻底底地,想错了。

  因为就在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有些抓不着头脑时,忽然之间,有一张怪脸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骤显在我的面前!

  我错愕不已,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凝望过去……

  这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天哪!

  这哪里是“人”脸,分明就是一张诡谲狞厉的鬼脸哇!

  眼前正对着的这张鬼脸长满赤红的刚毛,圆睁的怒目上还长着奇异的火焰状眉,鼻孔大张,方口上翘,外露的獠牙雄劲,在幽冥诡异的绿光中,透射出一种极为摄人心魂的狰狞,骇得我几乎当场窒息。

  更叫人魂飞魄散的是,这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脸的侧上方,还长出一个小脑袋,此刻正摆着一副愁眉苦脸的焉瓜样,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和不幸一般,弥漫出一种死亡的怨念。

  我吓得几乎灵魂出窍,不由自主地试着晃动全身,迫不及待地想逃出这个如同噩梦的巨棺。无奈此刻全身早已瘫得无法动弹,就算我再怎么拼命扭动,身体就是完全不听使唤。眼看那张拥有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的鬼脸慢悠悠地在巨棺外沿晃荡游走,似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我更是骇得“呃”、“呃”、“呃”地从喉咙深处连连发出断断续续的**,就差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就在我极力挣扎的当儿,绕着巨棺绕圈的双头鬼脸人忽地亮出双手,撑着二十八逗阴沉木巨棺的棺沿,把头“嗖”地一声伸到我的面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我瞬间愣成呆头鹅,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双头鬼脸人脸孔上大头的方口冷不禁地“呼哧”、“呼哧”地喷射出腥臭污秽的涎液,与此同时,小头也“呜呜”、“呜呜”地低声发出诡异的抽噎声,场面十分吊诡骇人!

  我悚得忘记了闭上双眼,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呃……呃……呃……”响声;而此刻我的面部被溅了一脸污浊不堪的唾液,双耳又听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同时发出的惊悚怪叫,可谓视听大轰炸;在这种极端的惊骇下,我悠悠地陷入了半休克半昏迷的假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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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0:46:05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烧烤人肉
  迷迷糊糊之间,半死不活的我好像感到自己身子又慢慢悬浮起来,就先一开始来到此地的那种奇怪感觉。

  但是这次只有我的身躯在浮动,似乎我是……

  我是给这面目可憎的双头鬼脸人搂抱了起来,置在它的胸前!

  可这个时候,我连害怕的心都没有了,发觉居然脑子都运转不起来,也许这就是以前听别人说的“灵魂出窍”吧!

  于是,双头鬼脸人就这样如同哄抱初生的婴儿般,搂着陷入假死状态的我,踩着此地邪魅幽冥的绿光,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走着。

  它想要把我如何处置?

  是像巨蟒似的一口吞下?

  像先前的牛头一样剥皮拆骨,大快朵颐?

  还是像变态杀人狂魔一样用电锯“刷”、“刷”、“刷”将我割成数段,然后腌成咸肉慢慢受用?

  就在我浑浑噩噩地猜想着自己的死法时,双头鬼脸人抱着我,来到一块放射着耀眼、璀璨的绿光的巨石旁。

  我已经有些呼吸不能自主,艰难地瞄了一眼那块夺目的巨石,旋即又惶恐转过眼珠——那巨石迸射的绿光太过刺眼,以致这么不经意地一瞥,就把我的视网膜灼伤了。

  此刻我只觉得眼前绿油油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心头不禁又恐慌又虚空,意识也混沌不清。

  可就在这个时刻,双头鬼脸人竟然做出一个大大出乎我意外的举动:它轻轻地将我放置在这块喷射绿芒的巨石上,动作极轻极柔,宛如对待自己怀胎九月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又像面对自己深深爱恋的情人一样温情无限!

  甚至,双头鬼脸人还帮我捋顺了头发的形状,摆弄好了手脚的位置,最后还不忘将我那早已破烂的衣衫整了又整,才轻轻站到了一旁,默默地看着我!

  “这……这……这是搞什么……”我使劲让自己的意识恢复清醒,好弄清楚当前的状况。

  对,我没有搞错。

  这一切的的确确是真的。

  此时此刻,双头鬼脸人正像一根榆木头一般,呆呆地站在我身体侧边凝望着我,而没有半点伤害我的企图。

  虽然我先前被它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脑袋骇得半死不活,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死人也看得出它正含情脉脉的,用万分怜惜的目光关注着我!

  “我……我不会又在……又在做梦吧……”我在心头骇道,拼命让自己的眼珠子“骨碌”地转到一旁,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表情恐怖狰狞而行为又怪诞异常的双头鬼脸人。

  只见它静谧地沐浴在幽冥诡异的绿光中,那张恐怖的双头怪脸显得恐怖狞厉。但是和这大脑袋不相匹配的是,双头怪脸人的身躯却分明是那么纤细窈窕,苗条得胜似一个二八少女的玲珑曲线。咋一看,就像硬生生把两个怪脑袋和一具妙龄女孩的胴体粗暴地拼凑在一块似的。

  更叫我吃惊的是,就在双头鬼脸人的脚下,遍布着无数毛茸茸黑乎乎,“吱吱”、“吱吱”作响的……

  大老鼠!

  我穷极眼力望去,慢慢地发现用“无数”这个形容词来描写这些大老鼠实在太恰当不过了:只见在身底下巨石放射的绿芒的掩映下,遍地都是猫儿般大小的大老鼠,有些兴奋地上跳下窜,有些则呆呆地趴着小憩,有些欢快地抬头乱叫,有些则躲在一边乖张地摆尾讨喜,更有一些在巨棺四周用尖牙咬着、利爪挠着棺体,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响声。

  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我困在巨棺中耳畔听到的这种刺耳的抓挠声,就是这群大老鼠弄出的!”

  可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些个头赶得上家猫的大老鼠无论怎么追逐嬉戏、打斗胡闹,都把站在它们之中的双头鬼脸人当做透明一般,仿佛双头鬼脸人只是它们之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份子。

  而双头鬼脸人也似乎对大老鼠的喧闹嘈杂充耳不闻,只是全身灌注地凝视着我,搞得我全身极不舒服,有一种诡异的感觉爬上了全身。

  我原以为这种异样只是被双头鬼脸人那出人意料的举动所激发的,可慢慢地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因为我发现,这种古怪的感觉是来自我的……

  身体下方!

  没错,所有异样的感觉,都是来自身体下方的那块迸射诡异绿光的巨石!

  我惊骇地察觉,一种绵薄的灼烧痛感,正由和巨石紧密结合的肌肤,蔓延至全身。一时间,我的全身已经变得滚烫无比,之前那种湿冷滞寒的僵硬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闷热焦燥的炙烤感!

  我本来已是失魂落魄,可这么冷热交替的刺激,全身血液不由自主地贲张循环,转眼间已是热得眼里喷火。此际,我很想脱下身上的衣服,又万分渴求喝口凉水,或是干脆跳进小河里游泳,但是奈何身体早就瘫得像堆肉泥,根本无法动弹,更遑论其他想法!

  这时,那些大老鼠也似乎发现了我处境窘迫一样,纷纷停了下来,探头探脑地用那绿豆大的鼠眼望着我,还“叽叽喳喳”地交流些什么。而伫立在鼠群之中的双头鬼脸人却一声不吭地呆立着,似乎一尊雕塑般死寂,完全不把痛苦不堪的我放在眼里。

  “原来……原来这巨石不仅是光源,而且是能不断产生频率非常高的电磁波,就如同微波炉一般,从里边慢慢将东西极化加温!啊,这挨千刀的双头鬼脸人把我放在这炙热的巨石上,就是想把我烤熟了吃掉哇!我的妈呀,想不到它居然这么毒,想干掉我也不给个干脆的啊!”我在这个时刻,心头填满了绝望和怨恨。

  我已经热得脱皮,唯一尚有知觉的脑袋是又胀又肿,还隐约闻到一股焦臭的肉味,估计不消几分钟,便能成为一碟美味可口的红烧猪头。

  “双手还能做成烧烤鸡翅……嗯……双腿也可以整成秘制猪蹄……还有,小身子板花一些时间和功夫,弄成煎煮排骨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无奈之下,全身血液都沸腾翻滚的我只能在脑子里头帮双头鬼脸人设计菜谱。

  双头鬼脸人已经步步逼近,此时此刻那诡谲的丑脸在我眼中是多么饥饿贪婪和迫不及待。绝望的我两眼一翻,就这么热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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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0:46:2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割腕喂血
  就在我频临死亡的前一刻,只剩半口气的我,忽然看到双头鬼脸人的那张怪脸。

  恍恍惚惚间,我以为它来到我面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可接下来的一秒,我发现它已经俯身,将它那狰狞妖魅的巨脸贴在我那已经燥热难挡的脸上。

  可此时此刻,我只想双头鬼脸人直接爽快地给我一个了断,不要再让我承受多一秒烈火焚身的煎熬!

  但是双头鬼脸人却呆呆地凝望着我,目不转睛的模样,仿佛一个掌握着烹调火候的大掌厨,又如一个随时准备出手的饕餮客。

  可就在这时候,毫无征兆的,一滴晶莹璀璨的液体,从双头鬼脸人大头的环眼里头溅落,堕在我干枯皲裂的嘴唇上。

  于是,这颗液体顺着我的嘴唇渗入我的舌头,可还没到达我的喉咙,就已经消匿不见,就如同一瓢清水浇进旱田里头一样无济于事。

  可这苦中带涩的味道,却让将死的我心头稍微震撼了一下。

  也只是稍微的,因为我根本不敢相信,双头鬼脸人会为我流下眼泪。

  或许只是热量让它流下的一滴汗,又或者这只不过是它垂涎的口水而已。

  不然的话,它绝对不会把我放置在这么一块诡异不堪的巨石上,任凭发出奇特绿光的酷热燎烧我的肉身。

  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遭受如此痛苦的炮烙乃至即将死去,而袖手旁观。

  就在我被炙烤得五内俱焚、就快咽气的当儿,又一滴清凉透亮的液体,无声无息地跌在我的鼻腔中。可还没呛入我的气道,就给我不断喘出的热气烘干。

  旋即,更多液体溅落在我的脸庞之上,带来一丝凉意,但是带来更多的,是我心中的诧异——我极端错愕地发现,双头鬼脸人果真流泪了,那“簌簌”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颗颗洒落,跌在我的脸庞、五官、发梢上,勾起一种吊诡的触感。

  “为什么?为什么它要哭泣?莫非它是为我?可假如它怜惜我的话,就不该让我受苦哇!”面对心中这些疑问,我脑子里头也是乱糟糟的一团浆糊,估计再给炙烤多一阵,肯定变成喷香的豆腐花。

  双头鬼脸人却黯然地兀自落泪,上边那颗小头还发出“呜呜”、“呜呜”的低沉抽噎声,似乎极度伤心。

  在这个时候,双头鬼脸人突然做出一个让我极度惊异的举措:只见它一边不住哭泣,一边斜斜地把它的那颗大脑袋偎依在我的胸膛,举止极为亲密自然,毫无扭捏做作之意,好像之前它已经很习惯这么做一样!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胸口之上,那哽咽得微微颤抖的双头鬼脸人的头颅:它的飘逸长发是多么柔顺,它的项颈是多么白皙,它的脸……

  咦?

  不对,它怎么带着一副……

  面具!

  “我的妈呀,原来我一直面对的双头鬼脸人都是用一张假脸示人的,我看到的,不过只是它的面具!”我直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这副狰狞恐怖的面具,只不过是不肯以真面目出现的双头鬼脸人的伪装!

  我又焦虑非常地想道:“那它又会是谁?”

  联想起它那如同少女般的窈窕身材,和它发出的那种低沉哭泣声,还有那独自伫立在恶心厌烦的大老鼠群中的景象,心里竟莫名的惊慌。

  可这惊慌维持不了一秒,因为我实在顶不住这陡然升高的酷热温度,我相信只要再过短短几秒,我便会活活烤死在这块巨石上,绝对没有半点回旋挽回的可能!

  也是在这个危急万分的时候,忽然耳畔“嘤”的一声脆响,一把短刀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蛰伏的野兽低声沉吟般的回响,在刀身不停激荡。

  还没等我看清眼前的状况,慑人的寒光骤闪,伴随着“嘶”、“嘶”、“嘶”的异响,清甜带腥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涌进我的口中,我如同海上快要溺毙的落水者看到根救命稻草一样,不假思索地大口吸吮起来。

  这是什么,竟如此美妙?

  灵丹妙药么?

  犹如久旱逢甘霖,我无比畅快地饮用着这宛如琼露玉液般的流质物体,顿时感到口舌生津,一股凉爽清新的舒适贯穿了我全身每个毛孔,全身畅快非凡,仿佛从火炉山一下子钻进了水帘洞,尽情地嬉水冲凉,那五内俱焚的憋闷和痛苦一扫而光,好不快活!

  我喉咙“咕咚”、“咕咚”地大口灌着这美味的液体,直到自己的肚皮如同小山坡般凸出,仍依依不舍。可就在这个时候,这液体嘎然停住了,就如同它忽然出现一般诡异。

  直到这个时候,大大爽了一把的我才有些讶异地循迹望去,忽然心头一凛,几乎要把自己的眼珠子蹦出眼眶了!

  天哪!

  此刻双头鬼脸人正一手握着短刀置在自己另外一手的手腕处,而原先那清甜带腥的液体,原来竟是来自它鲜血淋漓的手腕!

  我喝的解渴妙药,原来是双头鬼脸人的血液!

  我双目瞪得几乎裂角了,怔怔地望着眼前双头鬼脸人展现给我的那张狰狞诡异的面具,全然不知所措。

  可它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甚至不惜用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我的存活?

  太多的疑点,太多的问题了。

  或许唯一的解释,就是面具下,双头鬼脸人的真容。

  此时此刻,我已感到清爽自然,不再有那种极度焦灼的炙热感,血液循环已慢慢放缓,身体也似乎渐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复原。

  我一边惊异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巨大变化,一边目不转睛地凝望双头鬼脸人,希望能够透过它那张恐怖的面具,看清面具下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可双头鬼脸人不打算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只见它无限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抽身离开,费劲地挪动着踉跄的步伐。

  忽然,“哐当”一声,双头鬼脸人重重地摔下,手上那把锋利的短刀“叮”地跌落在地上。

  “吱吱……”

  “吱吱……”

  “吱吱……”

  这时候,原本散在地上的那一群大老鼠做出一个令人咋舌的集体行为:它们纷纷簇拥到双头鬼脸人身边,接连不断地钻到身底下,然后密密麻麻地如同蚂蚁搬家般载着双头鬼脸人快速地离开。

  从开始行动到离开我的视线,全程不超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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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0:46:33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黑白二禽
  从犹如鬼魅般地赫然出现,到以一种怪诞的方式蓦然离开了这里,虽然半个时辰光景还不到,可是这双头鬼脸人的飘渺不定和诡异行径,着实让我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好奇怪啊,它是何方神圣?它为何带着这么一副狰狞恐怖的面具?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吗?”我心中十分纳闷。

  更叫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双头鬼脸人还能控制这些体壮如猫的大老鼠,使得鼠群齐心协力地将藏着我的二十八逗阴沉木巨棺托举到这里,又乖乖地背负着失血昏迷的它悄然离开?

  可就不知不觉中,本来已经给炽热的高温折磨得奄奄一息、近乎断气的我,愕然感到全身居然渐渐充溢了一股舒爽畅快的凉气!

  这是一种令我十分诧异而又惊喜万分的感觉!

  这股凉气犹如潜龙一般在我躯体内部盘旋飞翔,时而好像甩头怒吼,时而又如急速前行,总之涤荡了我全身早前的那种烈火焚身的酷热,慢慢的,我的体温恢复了正常,呼吸和心跳也缓缓平复不少,那种假死的颓唐状态竟一扫而光。

  “我刚才喝下的,是什么血液啊?怎么比千年灵芝、万年人参还管用!但是这谜一般的双头鬼脸人为何要舍命相助,甚至不惜割腕滴血,不怕最终晕死当场?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之处?”我心头不禁讶异万分地暗道。

  虽然自个总算有惊无险地在巨石辐射出来的高温下躲过一劫,可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并不代表我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我的全身还是丝毫不受控制,如同死狗般动弹不得。这个时候,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来形容此刻我的处境是再贴切不过了,就算来一只老鼠,或者一只小狗,照样可以轻轻松松啃去我半个脑袋。

  我紧张地将眼睛转得飞快,心虚地扫描着身体四周有无他人或者野兽悄悄来临。约莫几分钟后,我确定附近除了幽幽的绿光外没有其他可疑物体,这才偷偷喘了一口气,稍微松懈了一些。

  此际,我想起来还是挺郁闷的:自从倒霉地给马面扔到棺材里头,那可是烦心的闹心的惊心的事端接踵不断,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怀念起那具黝黑却结实的二十八逗阴沉木巨棺里面——相比现在完全敞开的绿光巨石,巨棺显得相对安全和封闭得多,虽然闷在里头是多么憋屈的一件事情。

  可是,我又想起一件更为迫切也更为现实的事情:是否会有人来搭救我?要不然就这么晾在这块奇异的绿光巨石上,不生生给热死也得活活被饿死。

  就在我为此发愁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呼喊声袅袅地从远方传来,带着异样的情感和古怪的嗓音。

  然而这叫唤听在我的耳朵里,分明是这么叫的……

  “张子二……”

  “张子二……”

  “张子二……”

  在这个寂寥阴森、只有幽暗绿光的地府深处,远处传来有人叫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的的确确让我听得心头不由地一阵发毛。

  我咽了咽口水,暗自揣测:“是谁在呼喊我的名字?是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欣赏我’却又狠心把我扔到棺材里的马面吗?这个老不死,终于想起了我啦?”

  我连忙竖起耳朵,试图分辨是否传来的,是马面迈动脚步时发出的那种清晰骇人的“笃”、“笃”、“笃”声,可传来的,不是我预料中的马蹄声,而是“嘣”、“嘣”、“嘣”的重压地板的闷撞声,显得既沉重而又笨拙,就像年迈的老头似的。

  就在我屏气凝神地高度戒备着这慢慢靠近的不速之客的脚步时,忽然在耳根尖,又听到另外一种怪响。这怪响“窸窸窣窣”的极轻极微,可听起来显得仓促又凌乱,似乎有给人追赶的慌乱意味,但更让我心发慌的是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为啥会有这两个古怪的声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敢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都急着来……来取我命么?”到这时候,我实在无法再淡定了,眼下恨不得立刻能拔腿就跑,有多远跑多远,最好能逃出这个怪状连连、异象环生的怪地方!

  就在我提心吊胆地提防着突变时,忽然平底生出一阵怪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个黑影直飞向我的面门!

  “糟糕!”犹如植物人的我躺在巨石上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好惶恐地圆睁双眼,心惊胆颤地等着那一左一右的两个黑影袭来。

  “扑棱”、“扑棱”、“扑棱”,这个时候耳边竟传来一阵拍葵扇的乱响,正在我顿感错愕的当儿,忽然发现肩膀上骤然间多了两只不明的生物,此刻正用脚下的利爪紧抓我的双肩,扯得我肩上隐隐作痛。

  “我靠,什么怪物哇?”我骇得心脏都快蹦出胸腔了。

  “咕咕咕……”

  毫无征兆地,左边肩上的怪物忽然发出这样的怪异声响,让我瞳孔忽地变大不少。

  “喔喔喔……”

  与此同时,右边肩上的怪物也毫不示弱地高声发出这样的啼叫,让我头皮一下子发麻。

  “搞什么……什么名堂啊?这对唱什么吗?”我心中一片愕然,连忙左瞅瞅右瞧瞧,这才发现,伫立在我双肩之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

  而是一公一母两只大活鸡!

  此时此刻,左边肩膀上的纯黑如碳的母鸡又发出“咕咕咕”的叫声,接着歪了歪脑袋望了望我,然后自顾自地把小脑瓜埋到翅膀底下,摇摇晃晃地啄着什么。而右边肩膀上的全白胜雪的公鸡雄纠纠气昂昂地顶着血红的冠子,用极度鄙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了我几眼,冷不防地又扑棱翅膀“喔喔喔”地叫出声来。

  “这……这也太扯了吧?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阴曹地府里头,居然有这种家禽?是谁把这当养鸡场的哇?”看到这场面,我的大脑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有些滑稽好笑的现实,有些既好笑又好气。

  可就在自己正寻思黑白二禽从何而来又为何在此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在我躺着的身躯的左脚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狰狞贪婪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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