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祭

云中焰火

一、蚀指
“月光洒在每个人心上……”深夜，莫小小被阵阵忧伤入骨的歌声惊醒。她的寝室在三楼，歌声却清晰可闻，听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歌声渐渐飘远，莫小小揪着一颗心下了床，慢慢走到了窗边。 窗帘下角赫然吊着一只灰白色的MP4，孤独地在微微摆动。莫小小取下MP4，伸手拉开了窗帘。借着月光，只见MP4上刻着一句诗：“窗前冥月光，亦是地上霜。” “冥月光，就是冥间腐肌蚀骨的黑月光，就附在你刚刚碰过的窗帘上。”MP4里忽然传出一个男生的说话声。 莫小小吓得一激灵，MP4脱手落地。莫小小想弯身去捡，蓦觉一股冰冷的寒意直钻双手指尖，低头一看，双手指尖全都变成了乌黑一片！接着，十指开始迅速腐烂溶化，不停地往下滴着黑色的液体。 “十指连心，蚀指牵心。牵到了你的心，我俩就能在冥间永结同心了。”窗外冒出了一张惨白的男生脸，紧紧地贴在窗玻璃上。 “薛子铭？”莫小小吓得往后猛退了一步，惊叫道，“你放过我吧，我俩不是同一类人，真的不合适在一起！” “只要牵到了你的心，我俩自然就合适了。”话音刚落，玻璃骤然哐啷碎裂，薛子铭的脸一下子从窗玻璃中挤了进来，被玻璃割得血肉模糊。 “呀！”恐怖的尖叫声过后，和莫小小同寝室的张思敏、刘小慧和费红霞三人同时被惊醒，一起举着手机，齐刷刷地照向窗口。 窗前，莫小小一动不动地站着。 窗户大开，一块玻璃被撞出了一个大洞。 有“大胆御姐”之称的张思敏，第一个跳下了床，走到窗前轻轻拍了拍莫小小的肩。 莫小小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忽然仰面倒了下去。 张思敏低头一看，头皮一下就炸了。 莫小小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一片乌黑，在惨白的月光里，泛出阵阵森冷的幽光。 一只灰白色的MP4诡异地滚在莫小小的身旁，似已电量不足，断断续续地传出一阵阵极其微弱的轻唱声：“月光洒在每个人心上……”
二、削足
张思敏三人将莫小小送进医院，医生看后哭笑不得。原来莫小小的双手，只是被人泼了墨汁而已！虽是一场虚惊，但莫小小依然陷在深度昏迷中，不得不先在医院住下。暂无大事，张思敏三人就一起先回到了学校。 刘小慧跟在张思敏和费红霞的身后，一直心神不定，总觉身后好像跟着一个人。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刘小慧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了身后。身后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躺在惨白月光里。 刘小慧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想赶紧走回寝室，两腿却在剧烈颤抖，竟迈不出半步。 “今晚你回不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刘小慧脚底下幽幽响起。 “薛子铭？”刘小慧惊慌地低下头，却看不到薛子铭的半条人影。 “别找了，我是冥间腐肌蚀骨的冥月光，你的肉眼看不见我。”声音忽然似变了一个人，也同时改变了方向，似来自旁边的某个黑暗角落。 “你究竟在哪儿？”刘小慧全身的神经骤然绷紧。 “你这么喜欢我，又心甘情愿为我办事，为什么在我活着时要撮合我和莫小小，自己却和林子凯交往？” “喜欢你？为你办事？你太自作多情了！林子凯比你有钱多了，你只是一个穷小子，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刘小慧忽然停止了说话，眼中漾起一抹惊恐之色。 一个乌黑发亮的花瓶，诡异地从刚才发出声音的那个黑暗角落里骨碌碌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了刘小慧的脚下。 刘小慧死死盯着脚下的花瓶，冷汗像虫子一样，瞬间爬满了脸颊。 “原来，你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花瓶。”花瓶下隐隐传出薛子铭的说话声，虽然微弱，却带着极其愤怒的火药味，宛如尖针一般，深深刺进了刘小慧的耳膜。 “不！”刘小慧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神经频临崩溃。 花瓶下终于没有了说话声，火药味却愈发浓烈。 是真的火药味，呛鼻的火药味！ 刘小慧犹在惊慌地转头四顾，脚下的黑花瓶突然砰地炸开，霎时碎片飞溅。 张思敏和费红霞听到楼下的爆炸声，同时吓了一大跳，急忙一起奔到了寝室的窗口。两人伸颈往下一看，只见刘小慧像具被抽去了筋骨的尸体，蜷缩在一堆玻璃碎片上。 到医院经过拍片确诊，刘小慧除了脚底被炸出的碎玻璃削去了一块皮肉，双腿只是属于轻度炸伤。由于刺进皮肉的玻璃碎片浸过墨汁，医生怕有感染后遗症，就让刘小慧暂时住院观察。
三、洗目
在医院忙完事后，张思敏和费红霞拖着疲惫的步伐，再次精神萎靡地回到了学校寝室里。 两人站在窗前默然相对，费红霞先开了口：“你可知道，薛子铭向莫小小求爱，就是刘小慧给薛子铭出的主意。薛子铭求爱遭拒，才在网吧通宵狂打游戏，结果猝死在电脑前。” “我晓得。我还知道，这MP4就是薛子铭的，他的网名就叫冥月光。”张思敏说着低下头，不由自主地望向地上。 地上，角落里的黑暗竟在慢慢向寝室中间延伸，将地上如霜的月光压缩成了一个白色的人形。 窗前冥月光，亦是地上霜。 薛子铭的鬼魂，难道就藏在地上的月光里？ 张思敏头皮一麻，连忙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却见地上又恢复了正常。 “难道是幻觉？”张思敏暗暗吁了口气，才觉后背一阵凉飕飕，已被冷汗打湿透了。 “薛子铭的QQ空间有更新日志！”身边正在用手机上网的费红霞突然惊叫起来。 张思敏一把抢过费红霞的手机，打开一看，薛子铭的QQ空间里果然发表了一篇新日志。 新日志题目叫《恋爱四忌》，内容只有一段话：“一忌扇对方耳光；二忌脚踏两只船；三忌目中无对方；四忌不给对方面子。犯忌者，将分别施以蚀指、削足、洗目、脱皮的惩罚。” 张思敏皱眉道：“那天薛子铭按照刘小慧教的方法向莫小小求爱，结果被莫小小打了一记耳光，莫小小显然犯了第一忌。刘小慧摔得两腿骨折，难道是她脚踏两只船？” 费红霞一脸不屑道：“刘小慧撮合薛子铭和莫小小其实是恶作剧，因为她知道，薛子铭根本就不是莫小小的菜，她是故意要让薛子铭碰一鼻子灰。她表面上洒脱地说为了莫小小放弃了薛子铭，其实暗中在追求林子凯！” “哦？据我所知，你好像也吐露过喜欢薛子铭，为什么不去向他表明心迹？”张思敏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将手机递还给费红霞，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谁喜欢薛子铭了？我从来就没把他这穷小子放在眼里……”费红霞话犹未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呼地飞向打开的窗，重重砸在费红霞的头上，又砰地落地，摔得粉碎。 费红霞大声哭喊着，双手紧紧捂住了双眼，指缝间流满了黑色的液体。 张思敏吓得两腿发软，扑通跌坐在地上，那块落在地上的东西刚好映入了眼帘。张思敏硬着头皮，慢慢朝那东西爬了过去。 黑乎乎的东西只是一个已经摔碎的墨汁瓶，没有瓶盖的瓶身上缠着一根白布条，上面写着八个血淋淋的字：“目中无人，洗目以惩。” 张思敏全身一寒，一颗心如堕冰窟：“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四、脱皮
费红霞双眼虽没事，却也被吓得不轻，索性留在医院陪莫小小和刘小慧。张思敏不敢一人回寝室，决定去网吧混一夜。这时，手机刚好进来了一条短信：“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发送者：林子凯。 张思敏知道，林子凯表面上和刘小慧在交往，其实心里喜欢的是她。 张思敏走到学校门口，林子凯果然等在那里。 看到张思敏，林子凯展颜一笑：“你终于同意和我约会了。” “才不是！我是去网吧。”张思敏冷着脸只管往前走。 “去网吧？别怪我多嘴，听说街上有家网吧在去年失火，烧伤了很多同学。所以，安全起见，网吧还是少去为妙。” “别提火，我这几天正上火呢！” 林子凯快步走到张思敏面前，目光异样地紧盯着张思敏的脸。 张思敏被盯得心里发毛，没好气地道：“我脸上开花了？” “和开花差不多。” 张思敏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的脸在脱皮。” 张思敏大吃一惊，心急火燎地奔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前。 轿车的反光镜里，清晰地映出了张思敏的脸，脸上全是碎裂脱落的死皮，死皮裂开的地方，都露出了宛若被烤黑的焦肉。 张思敏死死盯着反光镜里的自己这张可怕丑陋的脸，没等尖声惊叫，另一张血肉模糊的男生脸，突然从她的肩膀上慢慢冒了起来。 “薛子铭！”张思敏吓得大叫一声，猛回头，却见身后分明站着林子凯。 “装，继续装！我知道，你就是薛子铭的鬼魂变的，对不对？都怪我，在你生前总是不给你留面子，结果遭到了恋爱第四忌的脱皮惩戒！现在，你该满意了吧？”张思敏嘶声哭喊着，通红的双目死死地瞪着林子凯。 林子凯被吓得往后猛退了几步，吃惊地瞪着张思敏，如同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你错了，他就是林子凯。”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张思敏的身上阴恻恻地响了起来。 “薛子铭？你在哪里？快出来！”张思敏尖声大叫，形同疯癫。 可是，薛子铭的声音没再响起。 张思敏愣了愣，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灰白色的MP4，狠狠往地上砸去。 MP4被摔得四分五裂，只剩一片零件残骸。
五、失踪
望着睚眦欲裂的张思敏，林子凯壮着胆子安慰道：“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也许只是普通皮肤病，用点药就好了。” 张思敏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子凯道：“你就不怕刘小慧吃醋吗？” “她是虚有其表的花瓶，有什么资格吃醋？当时，我一路跟着刘小慧，假扮薛子铭的鬼魂吓唬她，结果吓出了她的真话。” 张思敏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费红霞呢？那个墨汁瓶也是你扔的？” “当时你和费红霞在窗口对话时，我就躲在楼下。当你离开窗边时，我的手里忽然被人塞了一个拧掉了瓶盖的墨汁瓶，就情不自禁……” “你可真会编故事！”张思敏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子凯的脸，忽然咯咯怪笑起来。 林子凯被笑得毛骨悚然，呐呐道：“我本来不想扔的，可当时……” “别解释了！我是想说，你的皮肤真好！” 林子凯愕然道：“什么意思？” “薛子铭给我托过梦，说他在我寝室里为了给莫小小的十指泼墨汁，整张脸都被窗玻璃割碎了。你的脸皮质量如此优质，不如换给他吧。” “胡说！为什么我在医院里没看见莫小小？” “你也去了医院？” “那时我刚从网吧出来，看到你和费红霞离开医院，就进去了。” 张思敏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打刘小慧。刘小慧虽然住在医院，手机居然带在身边，接通后先问张思敏：“你在寝室里吗？看到莫小小回来了吗？” “没。她怎么了？” “刚听护士说，她失踪了！” 林子凯微笑道：“没骗你吧？” 张思敏沉默不语，低头看了看地上，脸色忽然变了。 林子凯低下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 地上如霜的月光里，映着路边大树的婆娑碎影，还有两人的影子。 林子凯慢慢抬起头，刚好和张思敏惊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有鬼！”张思敏忽然大叫一声，扭身想逃，手腕却被一只冷冰冰的手牢牢抓住了。张思敏如遭电击，全身一阵抽搐，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林子凯狐疑地扭过头，刚好和一张血淋淋的碎脸近距离地贴在了一起！ “薛子铭！”林子凯绷紧的神经霎时崩溃。
六、炼爱
张思敏幽幽醒转，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坟前，坟前的墓碑上赫然刻着薛子铭的名字。张思敏吓得一激灵，一骨碌坐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身后传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张思敏不敢回头，颤声问：“你是薛子铭吗？” “嗯。莫小小根本不喜欢我，刘小慧爱慕虚荣喜欢林子凯，费红霞心高气傲只爱她自己。只有你，口中在挖苦我，其实对我一片真心。” “林子凯呢？” “现在的他，就睡在我的坟中。” 张思敏手脚顿时一片冰凉，颤声问：“《恋爱四忌》，真的不能犯忌吗？” “《恋爱四忌》，其实是《炼爱四祭》，锻炼的炼，祭祀的祭。炼出真爱，起死回生。不对，还有一祭，是炼爱五祭。第五祭，只要一缕头发。十指连心，加上眼睛，炼出一见倾心；足可行走，发可联姻，炼出结发同行。再加林子凯的一条命，我就可以重生了。” “一见倾心，结发同行……好浪漫的炼爱重生！”张思敏如痴如醉地喃喃自语着，突然回过神来，倏地打了一个寒战，“你我阴阳相隔，怎么结发同行？” “所以我就活过来了。”话音刚落，薛子铭从张思敏的身后走了出来。 张思敏疑是做梦，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给你看样东西。”薛子铭探手入怀，慢慢掏出了一个画卷状的东西。 张思敏紧盯着薛子铭手中的东西，不知何故，头皮竟在一阵阵的发麻。 薛子铭慢慢展开了“画卷”。 张思敏死死盯着“画卷”，头皮一下就炸了。 薛子铭展开的根本不是“画卷”，而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这就是莫小小，她是我心中挚爱，可惜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我。要想实现‘一见倾心，结发同行’，就必须还要献出一男一女的生命，分别代表天与地。因为，人乃天地所生，若要重生，再求天生地养，就得献出天地祭品。” “你为什么还要剥下莫小小的皮？” “你知道你的脸为什么会碎裂脱皮吗？因为，你的皮很快就要换主人了！所谓的炼爱，其实应该叫炼人，炼出一个完美的爱人。你这么喜欢我，如果再换上我心中挚爱者的皮，不就炼成了和我结发同行的爱人了吗？你说，我这个脱皮炼人的计划，是不是非常的完美？”薛子铭微笑着朝张思敏走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七、阴阳祭
张思敏目光呆滞地看着薛子铭，脸上的死皮忽然纷纷脱落，只剩下怵目惊心的腐烂血肉。接着，血红的皮肉开始慢慢变黑、干枯、萎缩，五官瞬间变得模糊斑驳，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味。 薛子铭正看得心惊肉跳，张思敏忽然上前一把夺下了他手中莫小小的皮，冷笑道：“谢谢你给我拿到了一张完美的皮，可惜，我俩还是不能结发同行，因为我的心中挚爱，根本不是你。” 薛子铭的心骤然狂跳起来，冷汗涔涔而下：“不是我？那是谁？” “是我。”说话者的声音，传自张思敏身后的坟墓中。 听到这声音，薛子铭悚然一颤，全身的肌肉霎那间变得冰冷僵硬。 坟头的土开始不停拱动，慢慢伸出了一双焦黑腐烂的手……不消片刻，林子凯恶鬼般地从坟里爬了出来，全身焦黑，几乎找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肤。 薛子铭看得毛发倒立，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林、子、凯？你……还没死？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张思敏眼圈一红，哽声道：“去年，街上一家网吧发生火灾，当时烧伤了很多同学，还出了两条人命。我和林子凯，就是不幸被烧死的这两位，而且被烧得体无完肤……” 薛子铭圆瞪的双眼几乎睁到爆裂：“这么说，你的脸也根本不是脱皮，而是被火烧的？” “对。你在灵异贴吧里搜到的这炼爱五祭的帖子，其实就是我发的。除了莫小小的十指和人皮、刘小慧的腿骨、费红霞的眼球，还缺了最关键的第五祭，就是你这张完整的人皮。” 薛子铭仍不肯死心：“你是女生，要我一个男生的人皮，有用吗？” “不是她用，是我用。”一直沉默的林子凯终于开口了，“因为你的这场炼爱其实是阴阳炼，也叫阴阳祭。” 薛子铭一怔，不解道：“阴阳祭是什么？” “阳祭是我和张思敏共同承受的火灾劫难，最后双双得以重生；阴祭是你和莫小小共同承受脱胎换皮的劫难，得以在冥间永结同心。其实，你在网吧里猝死的时候，你的命就已经属于我了，因为你根本不是猝死，而是被我索了命。所以，你的复活计划根本就无法实现，现在的你，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行尸。你不是深爱莫小小吗？你为了莫小小而死，又将莫小小拉下了黄泉，是你自己成功炼出了你和她的这段阴缘。莫小小的命和人皮都给了思敏，现在，就等你的皮了。脱下你的皮，你才能在冥间和莫小小永结同心。” “不！”薛子铭嘶声悲呼着，手脚却无法动弹。战栗不止中，薛子铭眼睁睁地看着林子凯夺过了他的手中刀，将寒光闪烁的冰冷刀锋，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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