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来者何人 易容人看着暴怒矗立在跟前的我,怔了一怔,有些目瞪口呆地说:“蠢……蠢驴,你还没死?这红蜥可是我们镇族邪物——烈火双蜥中的毒红蜥,既会咬住人的锁骨禁锢手臂的动作,又会施毒让人瞬间倒毙……你,你却怎么好像安然无恙?” 这边易容人手上脚上的劲才松了一丝,那边马上就被渡边云子用最后残存的力量奋力一摔。易容人无奈地选择放开了手脚,自己避免了被反制,但也让渡边云子解了困局。可此时此刻渡边云子已经油尽灯枯,虽说摆脱了易容人的钳制,但怎么都甩不开手上已经涨如大红灯笼的火蜥。 渡边云子“扑通”倒地,双眼迷离,两片原本娇艳似花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被咬住的手臂已经隐隐有些枯萎的趋势。可怜一向高贵典雅的她,此时此刻,剩下的一只手还兀自颤悠悠地朝我伸来,就像落水的人儿从惊涛骇浪中朝小艇伸手,垂死乞生一般。 一旁的我看到这心酸的一幕,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我飞身跑向渡边云子,却被一个硕大的脑袋挡住了去路。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恶心的毛耳丑脸人。 “你的对手是我。” 毛耳丑脸人说罢,一边缓缓展开双手罩住我的前进路线,一边毫无表情地说:“咬住渡边云子的是烈火双蜥中的火蚊蜥,它像蚊子一样,一旦咬住人,不到抽干那人体内血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你若想英雄救美,请先担心你左肩再说吧……” 我紧咬牙关,低头看了看左肩上咬着不放、至今仍兀自释放毒液的毒红蜥,猛吸了一口气,忽然下定了决心,使出浑身力气,抓紧毒红蜥就是一扯——我竟忍着剧痛,活生生把毒红蜥整个身子扯断——这夹杂着怒火和战意的疯狂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刺鼻的血腥味中,我右手紧攥着毒红蜥尚且蠕动的躯体,左肩上还带着毒红蜥丑陋的脑袋,满脸厉色地面对着毛耳丑脸人大口喘气——可是这么鲁莽得近乎自虐的一下,我的左锁骨已经“咔嚓”断成两截,要不是自个为了渡边云子的安危奋不顾身,这钻心的剧烈疼痛足以让我昏厥上几十次。 “阿二哥哥……”软趴趴瘫倒在地上的渡边云子哽咽地喊出这半句,便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血过度,还是为我的悲壮举动而伤心过度,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不出你还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真没想到……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未和我一战你便费了一手……现在你即便经脉逆袭、翻转乾坤,也再无胜算可言。” 毛耳丑脸人的声音仍旧那么飘渺,犹如从遥远的远方传来。 “让我过去!”我狂躁地喝道,紧接着怒不可遏地朝毛耳丑脸人畸形的脸击出一拳,挟着风声,带着怒意,更渗着对渡边云子无边的关爱和怜惜! 可让我目瞪口呆的是,我击中的竟不是毛耳丑脸人冬瓜般的脑袋,而是路边低矮的一盏路灯:刹那间,圆形的灯罩给我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击得粉碎,就连灯泡都给我这刚若千钧的重击之下化为齑粉——当然,我的手也给这亡命的一击割出很多血口子,震得左肩、右腹的伤处一起骤疼起来。 “没用的,就算你舍弃自己生命来相搏,也伤不到我一根毫毛……” 听到身后幽幽地传来这么一句,我恼怒地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冬瓜脑袋又从迷雾中显现出来! 此时此刻,毛耳丑脸人眨了眨他那对牛眼,撇了撇覆船形大嘴说道:“因为这迷雾就是我制造的,你看到的只是一些幻想,而永远不知道我在迷雾的哪头……” 我从鼻孔喷出粗重的气息,忽然迅疾地一拳朝毛耳丑脸人揍去。而就当我拳头击中他那难看塌陷鼻子、正以为偷袭得手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由我的右拳传遍了全身——我骇然看到,我击中的是巷子里边一方青石矮墙,此际墙上的灰尘和枯草“簌簌”地往下掉,只是碍眼的殷红已经给青灰色的石板染上一种悲壮的色彩。 “右拳骨头碎了没?我都说没用的,你虽有六甲番与生俱来的神力,可找不到攻击的目标。没有靶子,空负的能量只能是摆设,你也只能是一只无头苍蝇……”毛耳丑脸人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又从身后袅袅传来,听得我绝望和哀愁一块涌上了心头。 我回首看了看渡边云子,这个时候她已经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如同一朵枯萎了的花。 泪水,此刻肆无忌惮地从我的眼睛流了下来——原来左肩、右拳连同腹伤的痛楚,都没有心头的悲恸那么强烈。 尤其当你心中最爱的人频临死亡,你使尽全身解数却无能为力时,你才会明白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的含义。 天空一声突如其来的炸雷,几乎把大地猛地震了一下。 紧接着,淅沥淅沥的冬雨,终于下了起来。 难道,就连老天,都为我俩哭泣么? 如果真的有灵的话,能不能祈求渡边云子的活,以我的死为代价? 但是,我讶异地发现,一直如同梦魇笼罩着我的迷雾已经消散,眼前的一切就在忽然之间由朦胧变得清晰。 我扭过头去,发现就在我侧后方,毛耳丑脸人正发出低低的哀嚎声——他的一只左耳,连同耳内那古怪黝黑的长毛,已经给人齐刷刷切下,掉落在地面,沾上不少脏土。 而站在他身后,是一个犹如鬼魅的身影,在夜色中一下子难以辨识。 “来者何人?”我心头暗道。 突然,夜空又是一记振聋发聩的轰鸣,刹那间闪电照亮了苍穹,周围的一切瞬间都镀上晃眼的银白。 凭借这短暂的骤亮,我看清楚了那个天神下凡般的身影:他的脸孔、衣服、手掌、裤子甚至鞋面,都沾染了血迹,犹如从地狱降临人间的厉鬼;他脸色瘦削得如同刀刻一样,满头刺猬般的斑白短发一根根都极为抖擞地倒竖而立,瘦小的身板却显得极为矫健精干;左手轻持着的一把犹如银练的锋利匕首,刀尖正往下一滴一滴地淌血…… “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这里,由我来掌管!”那个身影说出音量不大,却极为清晰的一句。 多么熟悉的容貌,多么亲切的话语,多么久违的扬文! “老蒋!”我刚从口中高呼了这一名字,没想到气血急剧翻涌,胸口霎时一闷,眼前一切立刻都淹没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髯将军 …… 这是怎么了? 我到底是在哪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恢复了意识、慢悠悠睁开双眼的时候,赫然发现窗外月朗星疏,劲风拂面,屋内四周的火烛照亮了身处的位置,转头环顾一圈后,才察觉自己已经躺在一处古旧典雅的处所之中。 我错愕不已:“不是刚刚在黄尚书府外的巷子苦苦鏖战么?怎么一下子又来到这个如此宁静的地方?” 想到这,我忍不住好奇地上下打量起这个地方:这里是一座二层古式小居,摆设考究,书香满溢,一排排偌大的书架上摆放着无数古籍孤本。不远处一张书桌上,残灯映照着台面上一张墨迹犹未干透的宣纸。 我不禁被其所吸引,走了过去,在案前认真看起宣纸上的内容来。 只见此书法字格精奇,飘逸灵动,惬意之处竟有“二王”的风采。我心中压抑不住的赞叹,细品宣纸上的这一首诗句: 伏枕家园已再秋, 今朝报命赋长游。 草村几处余守火, 水国依然巩帝州。 剩有图书共笑傲, 不勿世路说沉浮。 眼前马首岐千里, 一饮长消万古愁。 从内容上看,对仗工整,遣词考究,意境深远,可谓“冲淡似陶彭泽,精髓如杜工部”,直叫我心中按耐不住地称道:“好诗,好诗!” 但是慢慢地心头的疑虑又重了起来: 可这是谁家的书楼,又是谁人的大作? 先前我不是在和易容人和毛耳丑脸人死磕么? 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怎么身上的伤好像霎时间痊愈了?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月夜显得十分的刺耳。我心头一动,转身来到窗前,“吱歪”推开古朴的窗门,探头一望。 在明月的清辉中,外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矫健的壮汉,正骑着一匹遍体赤红、首如兔头的烈马,威风凛凛地矗立在这座书楼的大门口。我不禁好奇地眯眼端详,只见来人头戴一顶青扎巾,中间别着一块白玉,上嵌红缨一颗,格外夺目。他手握一把偃月大刀,身穿一件鹦鹉色绿缎子战袍,腰围玉带,还悬着三尺佩剑。而脚上穿一双粉底战靴,显得霸气十足。 “好俊的一个将军!可就不知道他来此干甚?”我在楼上暗自揣度,大半个身子不由自主地伸出窗外。 可正在我愣着发呆的时候,这位将军忽地从身后掏出一条狭长的柴火,用怀中的火折子点燃。还没等我搞清楚状况,这位将军猛一扬手,把已经熊熊燃烧的柴火抛到空中,突然大喝一声,迅疾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关刀,“咻”“咻”“咻”几下,刹那间已把薪火劈成七八块,然后一抡一展,这些着火的木块霎时间如同长了眼睛似的飞向了书楼的各个角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正目瞪口呆,不料一块带着烈火的大木块,居然不偏不倚朝我胸口飞来!我吃了一惊,立刻移开身子,惊险地看到火块“嗖”一声飞进窗户,落到书架的众多书籍上。 我这才庆幸自个没给火木击中,忽然觉得重心不稳,慌乱间自己居然头重脚轻地跌下楼来! 原来刚才自己为了看清来人,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外头,又恰逢火块袭来,躲避之时又把身子外移不少,导致最终摔下楼来。 “哎呀,悲剧了要!”空中的我大惊失色地暗道。 就当我鼻尖刚好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不知为何那下降的速度瞬间化为零,我的身体忽然就定住在半空中。 “这么幸运?难道危急关头我竟无师自通,学会御空飞行?”我心道,一时间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这时候,我身子又是一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又跌了下去——虽然远没有从楼上直接掉下来那么惨烈,但是就这么脸朝下的硬生生摔在地面上,也着实叫人吃疼,而且嘴里也啃了不少泥巴。 我狼狈不堪地翻身过来,拍拍手掌,正“呸”“呸”“呸”地把口中的污秽之物吐出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句:“后生,要不是我及时用手抓住你的后背,你必定摔惨了!这还不快快道谢?” 我心头一凛,抬头一望,只见清朗的月光映照下,这位将军脸如重枣,眉似卧蚕,眼若丹凤,鼻为正土,唇像涂脂,两耳招风。更叫人赞叹不已的是,他腮下五缕长须达二尺多长,铺满胸膛,根根墨黑,乌油滴水,显得英姿飒爽,豪气逼人。 “这位……这位美鬤公大爷,”我咽了咽口水说,“谢谢你出手相助,请受小人一拜!” 说罢,我装模作样地深深做了一揖,眼睛却偷偷瞄向美髯将军的大刀——我心里生怕稍有差池,他恼怒之下大刀一砍,那可真不是好玩的,分分钟送我上西天。 “小兄弟,我想问你,为何你夜深了还在这书楼里头?”美髯将军忽然问道。 “这……” 我顿时语塞,总不能说我穿越而来的吧? “混账,你在书楼不读书又能作甚?”美髯将军怒骂一句,看来也是性情中人。 我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随口胡扯开了:“大人……大人明察,在下一介布衣,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只得挑灯夜读,打发光景。” “哈哈哈……” 美髯将军忽地高声大笑,勒转了马头,回身对我说:“可惜,这书楼就要没了!” “这书楼,就要……没了?”我心生狐疑,抬头往后一看,不禁目瞪口呆起来:只见刚才我呆过的书楼,现在已经燃起大火!原来刚才美髯将军扔进去的火木,凭借夜里的强劲风势和一点即着的众多书籍,竟在转瞬之间烧了起来,很快我身后已是红光冲天,浓烟滚滚。 “年轻人,你有一物忘在里头,速去取回,莫留憾事!” 美髯将军说完这句后,“吁”一声轻斥坐骑,便绝尘离去,只留下马蹄后滚滚的尘土。 此时此刻,整座书楼已化为火海,正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火舌已经透出窗棂之外,犹如怪兽曲张的鲜红爪子。 我面对烈焰冲天、浓烟翻滚的如此情景,顿时手足无措、进退失踞起来…… 美髯将军为何要骑马而来,星夜放火烧书楼? 既然他要火烧书楼,却又为何令我去书楼里,取回自己的东西? 我有忘了什么在里面么? 然而就算我有贵重的物品遗留在书楼内,可摆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火光烛天、热浪袭人的熊熊火海啊!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画中之人 书楼内火苗上蹿下跳,烧得房梁栏杆噼啪乱响,不断窜起的浓烟弥漫四周,漫天盖地的火光把半边天幕都照亮了。 我面对眼前不断蔓延的火势,着实摸不准自己该不该进去瞧瞧是否真的有东西掉在里头。然而眼睛乱瞄之际,忽然看到书楼正门牌匾上的“勅书楼”三个蓝底金漆大字,忽然在缭绕浓密的烟雾中放射出一种说不出感觉的奇异光彩。 “豁出去了,反正也是……也是穿越,进去抢个东西就出来——但愿那长胡子没有坑我!”想到这,我咬咬牙,飞身跑入火海中。 一进入勅书楼,我便被当前的场景吓傻了:木桌木凳、书架书柜、窗台栏杆,凡是能点燃的东西此刻都成为祝融的猎物;呼呼的骇人声响,叫人搞不清楚究竟是火声还是风声,直教人心头发毛;而那熏人浓烟夹杂高温,燎得我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我畏缩不前时,忽然眼睛透过通往二楼的楼梯的缝隙,察觉到我刚才所处的二楼上,又出现那种说不出感觉的璀璨异彩。 我猛吸一口气,“噔噔噔”踏着被火烧得脆响的楼梯,箭一般冲上了二楼。 窜上来后才发现,半个时辰不到的光景,这祥和温馨、古香古色的读书处所已化为烈焰腾空、浓烟翻滚的凶险之地。迟疑那么一瞬,我的外衣立马被炽热的火舌和纷飞的火星穿了几个黑洞,惊得我即刻脱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我一边紧皱眉头捂着口鼻,一边艰难地透过火海厚烟搜索目标,突然发现就在我先前看到的那书桌边上,有一个漆金描画的四方木箱,而就是透过此木箱对开柜门的缝隙,那种掩盖不住的夺目异彩宣泄而出,叫人咋舌称奇。 “长胡子果然没有讹我,原来这里居然藏有宝物!管他是不是我的,有啥用途,拿走了再说!”我心道,马上奔到箱前,蹲下身子,不假思索地伸手过去。 就当迫不及待的我正欲打开箱门,一睹“我的东西”的庐山真面目时,刹那间听到头顶上传来“嘎啦嘎啦”的一阵连绵怪响。 我迅速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即刻魂飞魄散:房顶一根焦黑的大梁,在烈火的燃烧下已经支撑不住,正朝下掉落! 半蹲在地的我此刻再想躲避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兀自飘洒火星、腾起白烟的大梁照头砸来! “完了!”我大喊一句,这当头的重击让我瞬间丧失了意识…… …… 我死了没? 这是地狱么? 又一次睁开双眼的我,在确定自己依然幸存之后,重新用不安的心情观察身边的一景一物。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焦黑残破的屋顶,呼啸的东风夹杂点点雨丝,透过一个大洞毫不客气地鞭打我的脸颊。 我这才发现,自己仰面躺倒在一处焦黑颓屋之内。环视左右,到处是残垣断壁,焦墙破瓦。 难道这就是火魔肆虐过后的勅书楼? 我怎么这么好彩,没有葬身火海? 我挣扎一下,正想用左手撑起身子,忽然感到左肩一阵剧痛,疼得我忙不迭地用右手一捂,又扯得腹部撕心裂肺的巨疼。 我心惊胆战地低头一看,左肩的锁骨已经刺穿皮肉,成一个“△”形的尖顶模样,而腹部的鲜血又渗出薄衣之外,疼得我又打了个冷战。 我又发现,原本穿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此时此刻却不见了,难怪我感到冰冷刺骨。我用右手撑起自己,勉强站立起来,发现在这些废墟之中,竟有一些已经暗黄的枯草和仍然青翠的苔藓,告诉我此地的历史和岁月。 “这地方虽然破敝颓唐,但貌似已经有一段时光,看来不是刚刚被大胡子烧为灰烬的勅书楼。”我强忍疼痛,心里暗自揣度。 “而且身上的伤势,貌似是……是那晚和易容人、毛耳丑脸人搏命时留下的。看来,我又回到现实,难道……难道‘美髯将军骑马,星夜火烧书楼’,只是南柯一梦?”我又想到。 鉴于自己一向有做白日梦古怪梦大噩梦的前科,我判定自己刚才肯定是在梦境之中。 直到我看到身旁地上,我的那件白色外衣已经烧成黑灰,只剩下几块残留的布料时,全身的冷汗骤然间淋漓而出。 见……见鬼! 这衣服不是……不是给梦中勅书楼二楼上的火苗所烧的么? 怎么现实中,也化为灰烬? 这种现实与梦境难辨的交错感让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处在何处——霎时间,一种迷离诡异的感觉涌现在我的心尖,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我很快又回忆起,就在我梦入书楼前,渡边云子生死未卜,老蒋又神奇出现。 我的心一念及渡边云子,忽然又有一种复杂的思绪荡漾不停:是一种饱含甜蜜、又掺有苦涩的心情,是一种生死攸关奋不顾身的给予,也是一种患难之中互相托付的果敢,更是一种为其生死与否的迫切担忧和焦炙思量。 然后转念想到老蒋,又感到丝丝不妥:他出现后,打败了易容人和毛耳丑脸人了吗?然后他救下渡边云子和我么?但是为何我会孤身一人躺在这个破屋里边?他们人又在何方? 一切,似乎都是一个谜,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巨大谜团。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强自忍住几乎令我散架的疼痛,踉踉跄跄地走出这废墟。 抬眼望去,居然是一方天井,虽说是冬天,却冒着逼人眼的新绿。 天井四周是垂脊由红阶砖铺砌而成的矮墙,墙角杂乱无章地堆着一筐又一筐的陶瓷雕塑、废纸废报和残损家具。矮墙之上是老旧的梁栋,再往上便是覆盖着墨青瓦片的屋顶,几根狗尾巴草正瑟瑟随风摇曳。 此处竟是一片老宅? 可我无心纠结于这是何地,而是继续往前边走去。穿过天井后的走廊,我来到一个宽敞的中厅,这里依旧凋敝,腐朽的木板墙斑驳不堪,暗红的地砖很显年代,但是明显多了不少现代生活的气息,角落里洗衣机、三轮车、破沙发、遮阳伞等杂物放满一堆。 我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地穿过这个中厅,谁知眼睛忽然瞄到大堂正中供奉的那幅画像,全身冷汗立即流了下来! 画像中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反手握着一把青龙偃月刀,显得威风凛凛…… 梦境中的那位美髯将军,居然就在这幅画像上!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木箱再现 丹凤眼,卧蚕眉,脸如重枣,唇若涂脂…… 越是看着大堂上画像中的人物,我的冷汗越是淋漓,以至最后我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如同抖糠般战抖着。 “也太邪门了吧?怎么梦里放火烧楼的大胡子……美髯将军,居然会现身于画像之中,受人顶礼膜拜?”我一下子糊涂了,内心惶恐不安,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画像前靠。 “大胆狂徒,此乃伽蓝菩萨神位,休得无礼!” 正当我几乎把眼睛贴到画像上时,背后忽然传来颤悠悠却义正辞严的喝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急忙回身,只见中厅之中,突然多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正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指着我的鼻子嚷道。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连忙捂住伤口跑到老奶奶身前,恭恭敬敬地赔不是:“这位奶奶,是我一时糊涂,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在下的鲁莽!” 老奶奶干瘪的嘴巴仍喋喋不休地说:“小子,你要的不是我的原谅,而是伽蓝菩萨的宽恕!赶紧磕几个头求饶,不然哦,哼哼,有你好受!” “这……”我一下子为难起来。 我突然心神一动,张口就问:“老奶奶,你说的伽蓝菩萨,到底是……是何方神圣啊?怎么胡子拉渣,凶神恶煞的,没有一丝菩萨的模样呢?” “作孽啊!你这竖子口无遮拦,得罪菩萨啦!” 老奶奶口中呐呐说道,“咚咚咚”拄着拐杖迈着小腿绕过错愕的我,诚惶诚恐地跪倒在神像前,虔诚祈祷说:“菩萨在上,小的无礼,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过了小半响,才一脸不悦地回头朝我骂道:“伽蓝菩萨都不知道?不就是关帝爷么!” “是……是关公?!”我登时就目瞪口呆了! 哎呀,我就说为何这么眼熟呢,原来美髯将军就是关二哥啊! “可关公,为何……为何要骑马星夜火烧勅书楼?”怔怔的我呆了半响,自言自语道。 “什么,小年轻你说什么?”原本还跪在地上一脸郁色的老奶奶一听到我说出这句话,立马起身又“咚咚咚”拄着拐杖跑到我跟前,然后眯着小眼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盯得我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 片刻后,老奶奶才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普天之下,除了我,居然还有人知道‘关公骑马星夜火烧勅书楼’的黄尚书府第一要密啊……真是造化,造化!” “黄尚书府?你说,这里是黄尚书府?”我又给老奶奶吓到了——原来兜兜转转、浑浑噩噩间,我还是在黄尚书府这转悠呢! “在这里很失礼你么?”老奶奶瞪了我一眼,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古人云:‘天下有达尊者三,爵一、齿一、德一’,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世间被人尊敬的条件有三种,一种是高官,一种是高龄,一种是高德,而能融三者为一体者概括起来就是‘三达尊’!” 老奶奶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在凤城历史上,德高望重的明代尚书黄锦就被誉为‘三达尊’。大人他的府第——黄尚书府,也就是这里也被潮州人称为‘三达尊’,可惜的是,这里现状堪忧啊……你看看你看看,偌大的一座老宅子给附近居民随便霸占而住,杂物乱放,又缺乏修缮,好端端的尚书府就变成这样子啦……” 我正想说几句安慰,老奶奶却不给机会,抢着说道:“不过你却知道‘关公骑马星夜火烧勅书楼’这个典故,我就奇怪了。说来话长,那年明朝皇姑落难到凤城,穷凶极恶的清兵竟一路追至此地,满城搜索她的行踪,搞得古城鸡飞狗跳。入夜,清兵已经逼近皇姑藏匿之处,形势凶险万分……” “然后呢?”我又感到浑身伤处一阵剧痛,皱了皱眉头,又咧嘴问道。 老奶奶咳了一声,又说道:“黄尚书虽然赋闲在家,却也为皇姑的安危担忧不已。忽然发现自家老宅东面正门藏书的勅书楼火光冲天,把附近的人都吓坏了。正在震惊之时,只见外边跑来一堆清兵。原来这场大火把围堵皇姑的追兵都吸引过来,皇姑刚好躲过追捕,得以脱逃。” 老奶奶忽然意味深长地对中堂的画像拜了一拜,回头对我说:“据说那时,有很多居民都在月光下看到,是关帝爷骑马放火烧了勅书楼,故意引开清兵,救了皇姑一命!” “这样子的么?”我追问道。 “是啊,时至今日,黄尚书府还残存着当年勅书楼里的一个藏物箱呢!”老奶奶忽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 “藏物箱?你说是……是当年勅书楼里的一个藏物箱?”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点难以置信地问。 “是哇,你知道吗?从清初至现在,我们黄家的族人一直供奉着这个劫后余生的藏物箱,都认为它能够在火海里幸存,定当得了关帝爷的仙气!祈求它,必定能得到伽蓝菩萨的保佑,平平安安,逢凶化吉!要不小伙子,你也拜一拜?”老奶奶自豪地说出这段话,最后还鼓动我跟着参拜圣物。 我有些慌乱地闭了闭眼,定下神后才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地问老奶奶:“请问,是不是……是不是一个四四方方、漆金描画的木箱?” “咦?” 老奶奶侧身探过头来,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我一番,然后还尤不信地嘀咕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如此了解我们黄家的事?瞧,那神台底下的,不就是圣物么?我们这里每逢初一十五,才把它端上神台供奉的……” 可我已经无心再听老奶奶说她们怎么举行礼佛的事宜了,因为我已经清楚地看到,就在关帝爷画像之下,那张摆着烛台、红漆几乎脱落殆尽的神台之下,梦里的那个闪射异彩的木箱再次神奇地出现了! 犹如中了巫婆的魔咒,又似受了魔鬼的诱惑,我发现此时此刻竟然控制不了自己,无视一旁老奶奶焦急的叫唤和制止,一步步地走到那神台下,猫下身,一下子就打开了那个木箱子! 与此同时,那种说不出感觉的奇异光彩又在刹那间放射而出!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枕边惊魂 就在那种说不出感觉的奇异光彩从四方木箱汹涌澎湃地宣泄而出时,我的身体某一部分似乎同时发生了共鸣,如同炸药给点燃了一样,顿时血液沸腾不止,就连左肩、腹部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再次迸开,血流不止。 我极为痛苦强打精神,兀自睁大双眼,想看清楚木箱子里面的东西,可是忽地眼前一黑,只感到天旋地转,就连身边老奶奶慌张的身影都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 啊…… 我又晕了过去么? 又是习惯性昏迷吗? 可谁又能告诉我,我究竟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我刚想撑起身子,又发现自己左肩钻心的疼——曾经听人说过,感觉到痛的话,便是在现实之中。 但是我惊奇地发现,我的左肩此刻已经封上厚厚的一层纱布。而雪白的纱布底下,本来断成两截的锁骨似乎已经给人重新接好,此刻正夹着一小块精致的木板,就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紧接着我又欣喜地发现,我腹部的刀伤也似乎给人缝过针,上面贴着一方药膏,好像那种具备止血活肤功效的药膏。 可当我正准备起身,却错愕地发现躺在了一个十分狭小又昏暗的密闭空间之中的一张小床上。 “Fuck,又来了!上天你是不是在玩我啊……”面对这样一次次陷入怪圈般的重复昏迷又苏醒、然后又要判断是真是幻,我已经厌倦不堪。 可是就算我多么不情愿,我还是要面对这个事实,十分残酷,但仍要面对的事实。 我由衷地叹了口气! 此时,我的双眼已经适应了这密室的昏暗,开始扭头朝床外探头望去,观察起这小空间内的动静。这密室不但很小,而且简陋,除了我身下正躺着的那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木床外,似乎没有别的器具,甚至连一张台子、一个柜子都找不到。 正当我为此感到困惑时,忽然感到脚尖碰到睡在隔壁的一个肉乎乎的“东西”。 这肉团被一张花被盖的严严实实的,要不是我的脚尖动了动,触碰到它,我一时半会还可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我的汗毛立刻倒竖立起来! 天哪,我……我和什么睡在了一块? 睡了多久? 有没有……有没有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我脑海里突然出现电影里面的狗血桥段——一个貌似“如花”的丑女哭哭啼啼地掩面而泣,还喋喋不休地拉扯着错愕的男主说道:“你这畜生,你……你要为我负责!” 然后男主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干系了。 但是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耳畔却听到背对着我的肉团正发出均匀的呼噜声,似乎酣睡正畅,犹自未醒。我定了定神,打定主意,准备一不做二不休,趁其未醒来之际掀开被子,一窥其真容,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咬咬牙,猛地扯开了那张花花绿绿的被单,那“肉团”便在我眼前一览无遗——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却在昏暗中察觉到非常的不对劲! 身边背对着我的这具“肉团”,好像只有模糊的影子,而没有实体,就像…… 就像鬼魂一样虚幻! “啊~~~~~~~~~~~~” 我怪叫一声,惊慌失措之余,整个人“咚”地一声巨响跌到床下,狼狈不堪之余,更是牵扯到身上的伤处,不免龇牙咧嘴起来。 “怎么了,阿二哥哥,有什么不妥吗?” 这熟悉的声音,莫非……莫非是小烦?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我诧异地在第一时间回首,只见这密闭的暗室角落中,忽然有一扇小门给人由外边开启,霎时间光线填满了这个小空间。 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如此充沛的光亮,用手作势挡了挡,但在手缝之中,见到了那让人顿觉温馨舒坦的轮廓,在灿烂的光线之中,居然有了圣洁的味道。 “小烦,是……是你么……”我颤声说道——自那晚别后至今,居然发生了万千变化,怪诞凶险接踵而至,以致我几欲生离死别,直叫此时此刻自己压抑不住内心的脆弱和波动,要不是不想在她面前示弱,我的泪水估计已经潸然而下。 来人却没有再发出半句声响,忽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激烈的,及时的一个拥抱。 像久旱后的一场春雨。 紧紧的,贴身的一个拥抱。 熨烫了这些天我的哀与愁。 我只感觉到,这些天来的愁苦和疲惫,随着这一个拥抱,一扫而光。 我也借此良机,贪婪地触碰、感受、体味怀中这具温热胴体的馨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填满了我的内心,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颓然。 “阿二哥哥,你怎么如此惊慌失措哇,吓得瘫坐在地上啦?”怀中人又是嫣然一句问来。 “噢……” 我忽然醒悟过来,急忙拉着小烦的手站到一边,有些磕磕巴巴地说:“小烦,有……有鬼!” “啊,鬼?在哪?阿二哥哥,你可不要吓我哈!”身边的小烦听到我的这句,也是吃惊不小,一下子就缩到我身后了。 我跺了跺脚,急切地指着小床上还兀自沉睡的“肉团”说:“喏,你看,不就……不就这个么!” “这?”小烦只看了床上的“肉团”一眼,便捂嘴笑了,笑得差点气都喘不过来,笑得我脸上热辣辣的不知所措。 好一会,小烦才勉强止住笑声,俏脸带着调皮神色说道:“那是什么‘鬼’啊?不就是你的铁哥们么?” “铁哥们?难道,难道说,他是……”我登时目瞪口呆起来,然后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一把将花被单连带那个“肉团”拖下床! 于是,我听到那句极具嘲讽意味的潮式脏话:“扑领母哇,老子睡个觉都不安稳哪?” “老猪奇,快给我起来,哥在呢!”我欣喜地叫道。 地上那个“肉团”一骨碌翻身起来,牛气哄哄地骂骂咧咧:“阿二你这东亚病夫,不省人事地给人送来这里挤我的床铺就算了,一整天都在睡梦之中叽里呱啦贫嘴个不停,吵得你大爷根本没法子入睡!我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居然把我扯到地面?要不是看在小烦的份上,我非把你剥皮拆骨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爱与哀愁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上前摸摸老猪奇臃肿的面容,揪揪他身上一摺摺的肥膘,弄得他嗷嗷叫唤,才确信无疑地停手。 “扑领母啊,当着嫂子的面调戏我?好歹我今天还算处男,你可得为我的未来负责啊!”老猪奇晃着脑袋,极端不满地抗议着。 我皱着眉头犹自不解地说:“这就奇了怪了!我刚刚还看到你全身模模糊糊的,就像鬼魂一样虚幻……怎么你一滚下床,就变得真实了?” “扑领母啊,难道这就是你硬生生将我搞下床、毁我美梦的借口?也太荒谬,太瞎扯了吧?拜托你啦阿二,下次麻烦找点靠谱的理由!单单在我面前丢脸那就算了,爷看多你的糗事也早习惯啦,可这回在嫂子面前给我戳穿西洋镜,可就别怪我老猪奇了……” 就在老猪奇兀自喋喋不休时,我忽然想起一个画面。 就在不久前发生的画面,记忆犹新。 然后全身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我想起那天,在龙湖古寨蔡婶的房内,我也是和老蒋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然后同样的剧情也发生了! 当时,老蒋的架势,正和刚才老猪奇的古怪现象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太诡异了吧?”我心中一阵骇然。 “老猪奇,你就原谅阿二哥哥吧!他自从那趟凤凰山之旅回来后就这样浑浑噩噩、怪梦缠身,我想他的好好休息休息才能复原!那在这段休整的过程中,有什么得罪的,还请多多包涵!”一旁的小烦见老猪奇恼怒的样子,连忙动起嘴皮为我圆场。 “阿二啊阿二,你这东亚病夫真是走了狗屎运哇,有这样一个漂亮贤惠、知书达礼的嫂子,都不知你前世修了多少条大路,造了多少条大桥才能换来这辈子这么一个小烦!”老猪奇瞪了我一样,好不容易收住了火气。 “记住啦,别再打扰我了,自从那天昏在那臭气熏天的地下水道后,我就浑身不舒服到今天!老子可得好好睡睡!”老猪奇说完这句,又躺回小床上,不一会呼噜声大作,竟就这么轻易地再次与周公相遇而去。 我与小烦面面相觑,对视了一会,不禁“噗呲”笑出声来。 “阿二哥哥,你的伤处还要不要紧啊?”小烦一边扶我出小门,一边关切地问道。 “没啥大碍了!不过,是谁帮我治疗的哇?是你么?”我反问。 小烦白皙的脸庞飘上一抹红霞,低头说:“我才没有这么好的医术呢,是章神医帮你正骨、缝针、包扎的。他就在前室,我们去找他道谢吧!” “嗯,必须的!哦,对了,那天……那天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心里又生疑虑,便又问道。 小烦猛然扭头看着我,翘着樱桃小嘴嘀咕:“你是说我们发现你的那天么?那晚你不是送我回家嘛,过后大半天都没有你的消息,直到天快黑时还杳无音讯。我很……很着急,所以和你妈几乎搜遍了半个凤城,最后在三达尊那老宅子发现倒地不醒的你和旁边一个大呼小叫的老太太,可没把我们吓坏了!” “这样子啊……现场没有其他人么?”我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你倒说说,现场还能有谁呢?”小烦微笑着反诘。 “渡边云子……”我在心里暗暗说出这么一句,紧接着便是一阵揪心的落寞。 可这四个字说道嘴边却变成了:“老蒋!” “你说老蒋?他回来了么?”小烦听到我提及“老蒋”二字忽然眉飞色舞起来,让我有些讶异于她表情的异常。 小烦或许从我的神情察觉到她自己的失态,连忙抿嘴说道:“现场就只有你和老太太俩,再无他人!然后我和你妈吓得六神无主,刚好这些天来,我都在章神医这调养,便自作主张地把你带到这治疗了——阿二哥哥,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感谢你都来不及呢!”我撇嘴笑道。 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前边,也就是前天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拦下一辆人力三轮车,送没有呼吸的老猪奇来到的地方,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因为我清晰地记得,前天在这我不单只是救了死党老猪奇一命,而且也恰好在这我和小烦久别重逢。 我不禁向后伸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小烦温热的小手。 这一次,可不能再轻易放手了。 “恩赫!”一个厚重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显得威严无比。 我赶紧把发散的思绪回收,整了整仪容,恭敬地说道:“章神医,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请受在下一拜!” 然后我深深地作了一揖。 章神医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满头的白发,接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的条条皱纹微微弹起:“谢谢世侄女吧,多得她送的及时,不然失血过多的你可能早撑不住了!并且我也是好歹卖了她师傅一个面子,才为你医治——难道你以为谁都值得我出手么?” “呃……”听到这番不近人情的话,我顿时语塞,动作僵在作揖时的状态下,现场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尴尬无比。 “章神医,阿二哥哥是一个好孩子,也是我的……我的男朋友,我为他做的都是应该的!小烦这厢谢过章神医啦!”小烦见势不对,忙又挺身打圆场,总算好歹为我解了围。 可是我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后,心头不禁砰然而动。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从别人口中说出特定于我头衔上的称呼。 也是这三个字,让我感到异样的温柔。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这时候却千不该万不该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挥之不去,如梦似幻,却无比真切地浮现在我的心田。 就在不久之前,她也对我说出了另外的三个字——在一片凄清愁苦的厚雾中,在生死攸关的最后告白…… 同样铭心刻骨,情真意切。 尤其最后她手腕上折射出的那璀璨夺目的青翠光芒,闪得我的心至今悲恸无比。 她,此刻到底怎么样了? 老蒋有没有把她救下? 她又是否能痊愈? 一切都只是个未知数,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很挂念她。 或许,爱与哀愁的纠缠对于我来说,像杯烈酒,美丽却难以承受。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讳疾忌医 “阿二哥哥,阿二哥哥,你怎么了?在发什么呆呀?”一旁小烦的催促,才使我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我连忙掩饰道:“没,没什么,就是伤口突然有些痛。” “真的吗?那可不得了啦!”小烦听我说出这句话,一脸关切地凑过来,又是揉揉我的肩胛骨,又是动动的我肚皮,彷佛一个称职的小护士似的。 我有些心虚和愧疚,不禁想:“阿二啊阿二,你怎么这么混蛋?你的女朋友为你如此关怀备至,你却三心两意,这算什么呢?” 至于我为什么会把“女朋友”三个字对号入座地安在小烦头上,怕也是因为受前面她对我的称呼的影响吧。 “恩赫!” 章神医用咳嗽声婉转地打住小烦的关怀之举,然后板着老脸,带着异样的神色对我说了一句:“小子,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我听到这命令式的话语,也是不敢怠慢,于是向前疾走几步,在章神医面前停下,谦卑地躬身问道:“章神医,请问您老有何指教?” “小子,你可给我听好了,我不讲第二遍。”章神医神色严峻地叮嘱了我这么一句,惊得我立刻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起章神医的讲话来。 只听章神医沉吟小半响,然后带着威严的语气缓缓说道:“先前小烦将你送来,求我为你治疗,我先是不允。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念在她师傅和我……和我还有些交情的份上,后来我才勉强答应为你施救。可就在替你止血、接骨、缝针、包扎的过程中,我竟发现一件异事……” “什么异事?”我和小烦不约而同地说出来这句话。 章神医抬了抬雪白的眉毛,嘴角抽了抽,才接着说下去:“说句老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怪事,你们但容我细细道来……” 我正色道:“章神医,你不仅对我有恩,也曾救过我手足一命,我们都很信任你!所以,你无需有所顾虑,就只管说吧!” 章神医“嗯”了一声,怔了一会,似乎整理了自己的思绪后,才开始说道:“我是一名中医,师承祖上八代不世密学,所以一般都利用传统脉学来诊病,利用银针药剂来治疗。说到脉学,就是利用切脉诊治疾病,是中国诊断学中的一项独特方法……” 章神医深邃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历史,又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吗?我国人民很早便发现了人体血液循环的道理,并且发现通过切脉可以观察内脏器官的病变,进而采取相关措施进行有的放矢的治疗方法。在这种长期实践的基础上,出现了一位著名的中医脉学开山始祖。” 我疑惑不解地问道:“他……他是哪位高人?” “扁鹊,”章神医带着无比崇敬的语调回答,“扁鹊是我们中医学的开山鼻祖,创造了望、闻、问、切的诊断方法,应用砭刺、针灸、按摩、汤液、热熨等法治疗疾病,世人敬他为神医,从司马迁的不朽之作《史记》及先秦的一些典籍中可以看到不少扁鹊既真实又带有传奇色彩的生平传纪。也就是这个扁鹊,总结前人经验,创立脉学,奠定了中医临床诊断和治疗方法的基础。” “章神医,扁鹊实乃震古烁今的不世高人!但是恕我愚钝,我实在想不出他和我……有什么莫大的干系。”我老老实实地把心里想到的说出来。 “你听过关于扁鹊的一些轶事没?”章神医忽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就在以前初中时候学过一篇《扁鹊见蔡桓公》,说的是扁鹊来到了蔡国,见到桓公以后就说:‘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公不相信还很不高兴。十天后,扁鹊再去见他,说道:‘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公更加不悦。又过了十天,扁鹊又见到桓公时说,‘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公十分生气,因为他并不喜欢别人说他有病。十天又过去了,这次扁鹊一见到桓公,就赶快避开了……” 章神医点点头,说道:“你记得很牢固,也很深刻!接着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桓公瞧见扁鹊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后十分纳闷,就派人去问,扁鹊说:‘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果然在五天后,桓公身患重病,忙派人去找扁鹊,可他却早已逃走。不久,桓公就这样死了。” 听到这里,章神医不禁展开难得的微笑,赞许道:“很好!我想你也该很清楚,这就是成语‘讳疾忌医’的典故出处吧?” 我也有些小得意,同样报以笑容:“多谢章神医谬赞!” “讳疾忌医,呵呵,好一个讳疾忌医,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人的健康乃至生命!” 可不料章神医话锋一转,忽而问道:“那如果我说你大限将至,你忌讳不?” 我心里大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没等我开口,一旁的小烦已经抢先发话:“章神医,你可不要吓我俩啊!阿二哥哥他好好的,怎么……怎么可能会……” 说到最后,小烦已经说不下去了,我猛一回首,只见此时此刻她也是花容失色,一脸错愕地盯着我,彷佛我下一刻便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我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顿时如坐针毡,当下不敢乖张,诚惶诚恐地拱手问章神医:“章神医,怎么无端端的,你就说我……我就快死了?” 章神医目光灵动一转,暂时按下了话头,又说道:“先莫慌张!我再问你一句:又可曾听说‘起死回生’这故事?” 我心乱如麻,一心只想知道自己的安危,可看架势也唯有按捺住自己满腹的躁动,只好随口敷衍道:“我可不知道……章神医,请别卖关子,直说吧!”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尸厥之症 听我胡乱搪塞,章神医也不再故作玄虚,用手捋了捋银白胜雪的华发,说道:“有一次,扁鹊带着弟子路过虢国,听说太子死了,虢国正忙着办丧事。一路上,人们都在谈论太子的病,扁鹊留心听着,并根据大家谈论的病情,他迅速进行判断,认为太子可能还活着。于是扁鹊急忙赶到王宫,在经国君同意后,扁鹊被带到灵堂诊断太子的‘尸体’。” 章神医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又开口说道:“扁鹊首先仔细观察太子的脸色,又摸了摸太子的脉搏。然后又解开太子的衣带,摸了摸太子的胸口。最后他吩咐弟子取来针,在太子的头顶和身上有关穴位进行针灸,并且给他进行了热敷。大约这样忙活了几个时辰,太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在此之后,人人都称赞他是起死回生的神医。”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耐下性子回话:“章神医,见教了!可……可这又和我的生死存亡何关?” 章神医突然大声威严地问话道:“你知道虢国太子害的是什么病么?” 我心头一凛,迎着章神医凌厉的眼神如实答道:“在下不知……”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章神医满头白发就在这一瞬间竖起,“他害了尸厥病,而且根据古书记载,此病征和你症状如出一辙!” “尸厥病?和我的病症如出一辙?”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嗯!古书记载,当时虢太子已昏迷不醒,扁鹊通过脉诊判断为‘尸厥’。他认为患者的阴阳脉失调,阳脉下陷,阴脉上冲,也即阴阳脉不调和,导致全身脉象出现紊乱,故患者表现如死状——也就是说,其实患者并未真正死亡。而且除脉诊外,他还结合切摸发现两大腿的体表仍然温暖,因而敢于下‘太子未死’判断,并巧加施救,妙手回春。” “可是……可是这‘尸厥’病症和阿二哥哥现状一点都不符啊!章神医,我就瞧阿二哥哥好好的,除了受了伤还有些虚弱之外,貌似也没有什么大碍呀?章神医,这又作何解释呢?”身旁小烦也急了,抢着插嘴说。 我也附和着说道:“对对对,章神医啊,我怎么就觉得自己生龙活虎的,不像……不像将死之人呢?” “呵呵,”章神医干笑几声又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讹你么?” 我连忙辩解道:“晚辈不敢!我只是……只是觉得此事太过玄乎,有些不解,但求章神医说清说透!” 章神医冷不防伸出两指迅疾地按住了我左手腕的寸口处,暗暗使用绵力一按,我一阵吃疼,正错愕不已时,忽然发现脉门处呈现出一条隐隐的黑线,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狰狞黑龙,盘踞在我的身体里面! 我不由得大惊失色,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章神医,这,这究竟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章神医神色凝重,此刻眼睛死死盯住我手上盘旋的黑色血线,寻思片刻又说道:“那天我对你施救时,只是例行公事般把把脉,却发现你脉搏空虚若无,继而窥探出你本元溃散,浑身冰冷透彻,尤其是脸色苍白中又暗带青黑,竟如……” “竟如什么呢?”我一下子冷汗都飙了出来! “竟如活死人一般!”章神医一字一顿地从口中说出这几个字,一下子把我和小烦说得不寒而栗。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章神医,嘴巴像上了岸的鲤鱼般长了又张,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小烦自然是沉不住气地问道:“我斗胆请教章神医一句:阿二哥哥的病,是不是很严重?你能治好么?” 此时此际,章神医又说说出一句让我更为震惊、沮丧的话语:“恕我直言,老夫只能医治活人之病,而无复活死人之本领!” 我一下子全蒙了! 我,究竟怎么了? 我真的,是一个死人? 不过也不奇怪,自从凤凰山回来后,我就怪事不断:先是元神出窍,沦为活死人;好不容易复原后,又是噩梦缠身,昼夜不断,还不时会突然晕厥;近些日子更是凶险的事端接二连三地发生,我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嗔目结舌的怪诞事件,归根结底,就是…… 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活死人? 就在我怔怔地发呆之际,章神医松开了我的手腕,背手于身后,才问了一句:“这回你可相信了吧?” 我一脸惘然地望着他那苍老的面容,低头不语,可这时候才发现另外一只手臂给一只青葱白皙的小手紧紧地握着。 蓦然回首,小烦已是泪眼汪汪地望着我,一脸的哀怨和悲伤。 我不禁打心底泛起一阵苦涩,反手和她十指相扣。 也许这样,两个人互相感受彼此手掌心传递着的温度,才能确认对方的真实存在吧! 章神医看着我俩这种如同生离死别的情景,叹了口气后又说道:“当时得悉你的‘活死人’体质时,我也大为惊讶!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弄错了,直至反复确认后,我才相信了这个是个事实。我想你一时半会也是难以接受,但是请你务必相信我,因为据我的了解,你……这种情况很危险!” “很危险?怎么一个危险法?”我抬头问道。 “这……这个很难讲,我觉得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的危险吧!” “随时?也就是说,这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挂了?”我也是错愕不已。 章神医接过话茬:“小子,虽是如此,但是你也别慌。因为我之后翻遍了自己的藏书,后来在《医林绳墨?厥》里面看到这么一段论述:‘谓尸厥之证,系元本空虚,及入庙堂冢墓,心觉惊闪,偶尔中恶之气冒感卒然,手足冰冷,肌肤粟起,头面青黑,精神不守,错言妄语,牙关紧急,不知人事,卒然而中。’” 然后章神医又解释道:“其实,最主要是了解如何犯病的过程,然后才能对症下药,正本清源……” “如何犯病……”我听到章神医这话,刚尝试在脑海里搜索答案,忽然整个脑袋“嗡”一声轰鸣,紧跟着天旋地转起来……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针封穴 就在我丧失意识之前,我看到小烦和章神医的身影不停在我眼前晃动,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如同受到不可抵抗的催眠术般沉沉睡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发现本来已经陷入一团漆黑的眼帘忽然又像黎明破晓一样重新光亮,几乎混沌的意识也为之一振,紧接着复苏起来。 我就像一个迟到的旅客,在站台上朝刚欲疾驰而去的火车快步追赶,就在火车加速离开的那一刹,跨上了车厢。 就在我恢复意识的一霎,我听到自己身体里边发出的一声悸动,像魔鬼的低吼,又如灵魂的颤抖。 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骇然发现自己鼻尖、人中下颌都插着细长的银针! “啊!”我大惊失色,伸手就想拔掉这几根吓人的银针,可还没触及银针的时候,我的胳膊已经给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 错愕不已的我不禁抬眼望去,只见章神医一脸焦急神色地摆手说道:“使不得啊,别拔别拔,千万别拔!刚刚我也是急中生智,用银针封住你的三个大穴,抑制住你体内的幽冥之气,你才不必陷入昏迷中!要是此刻你拔去正镇压住体内邪气的银针,后果那就不堪设想了!” 听到这章神医这话,我也是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才吐了吐舌头,余惊未消地说:“多谢章神医及时地出手相救,我才免于又遭昏迷之苦!可真没想到,我阿二真的正如章神医所说的,随时都可能昏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站在身后搀扶着我的小烦,此刻也是方寸大乱,只见她那晶莹剔透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嘴角抽搐了几下,几欲掉泪。 过了半响,小烦才带着哭腔问:“章神医,我求求你,救救阿二哥哥吧……” 哀怨之情,溢于言表! 章神医不禁仰天长叹:“世侄女呀世侄女,不是老朽不肯出手,而是一如此前所讲,我穷极一生,也只学到了‘回生’之术,却无‘起死’之能啊!” 接着,章神医又心有不甘地切了我的脉搏,最终还是摇头说道:“《史记》有云:‘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据司马迁记载,扁鹊当时看病可以直接看透人的内脏,至于望闻问切都是掩人耳目的。要是我能够达到扁鹊的一半水准,那就真的可以救这小子一命……” 小烦听完更是泪眼婆娑:“章神医啊,你的意思是……无药可救了么?” 章神医沉吟道:“我看也未必!” 我一听,大喜道:“还请章神医指条明路!” 章神医双眼突然不再闪烁,紧紧盯着我说:“先前说到的《医林绳墨?厥》指出,犯此病主要的诱因是自己八字不硬或者身体阴亏,加之去过‘庙堂冢墓’一类诡异场所,吃惊受怕所致。我觉得虽然是种怪病,但可从心病的角度来尝试医治……” 我也睁大了双眼,有力地回应了章神医炯炯的目光:“你的意思是摒除心魔?” 章神医骤然低垂了双眼,盯着地板怔了怔,才有些惘然地回答:“我只能说碰下运气吧,你去龙湖找蔡婶,相信她能给你提示的!” 我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 一辆飞驰大众牌“桑塔纳”出租车中,我搂着小烦坐在后排,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急速倒退而去的景象,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目的地的到来。 人类的悲哀,在于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因此带来的无穷无尽的担忧。 但是至少这个时候,我还能有一个温柔的怀抱。 无论前路有多么崎岖,我相信怀中的人,必定和我共同面对。 想到这,我不禁斜着眼睛瞄向小烦,只见此刻她已经闭上那双会说话的明亮双眸,正浅浅地入睡着。她那紧蹙的柳眉是多么迷人,而就在挺秀的鼻子之下,柔软的樱唇粉红薄嫩,如红菱般鲜嫩欲滴。尤其是那唇瓣,莹润姣美,看来如敷粉一般,细嫩巧致,令人生出无限遐思。 我的双唇,竟曾和这绛唇紧紧地接触,畅快淋漓地吮吸、体验那种灵与魂的交融么? 我忍不住莞尔,嘴角带出一个类似于吃过甜点后的灿烂微笑。 终于到达龙湖古寨那里头的蔡婶家门口,我先唤醒犹自沉浸在梦乡的小烦,再掏钱还给出租车司机,然后“咚”一下跳下这辆大众牌“桑塔纳”出租车,在寒冬的冷风中一阵屏气凝神后,轻轻地敲响了蔡婶小宅大门上那长满青苔的门环。 “吱悠……” 随着斑驳厚重的门板被打开,一个宛如枯老的丝瓜筋模样的老人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只见她头发杂乱,面容瘦削干枯,干瘪的嘴巴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阿弟仔,乖徒儿,你们终于来啦?”蔡婶的声音依旧如同破风箱般嘶哑难听,可仔细分辨,却能听到一种隐藏其中的愉悦。 我回礼后,开门见山地说道:“蔡婆婆您好!我此行的目的是,恳请您为我驱除心魔!” “呵呵,臭小子,你当我神仙么?罢了,进来再说吧!” 蔡婶一边说道一边拉开红漆斑驳的木门,然后突然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我不由得感到一种打心底的惴惴不安。 我们跟随蔡婶慢悠悠来到里屋,在蔡婶小宅中有些年代的紫檀木凳上坐下。蔡婶很快便递上两杯热气腾腾的单从茶,咧嘴笑道:“来,先喝点热茶暖下身子!” 我双手接过,低头凝望了金黄剔透的茶汤,不禁轻抿一口,只觉得一时间唇齿留香,韵味冲鼻,刹那间驱走了冬天的冷意。 “好茶!”我和小烦忍不住交口称赞。 “凤凰山出的高山茶,山韵十足,酽香四溢,回甘持久,我最喜欢了,呵呵呵……咳咳!”蔡婶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 忽然,蔡婶抬起头,用她那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我,仿佛那凌厉的目光能洞透我的肉身、看穿我的灵魂一般。 我被盯得一阵不自然,这时蔡婶忽然叹了口气,看了看我,又扭头望了望一旁的小烦,才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臭小子,你还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你那回去凤凰山,其实是惹祸上身了?” |
第一百三十章 蔡婶作法 我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恩,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我还问您说:‘是不是我给什么妖魔附身?’可是你却讳若莫深,始终不肯告诉我。” 蔡婶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极为难听,瘆得我和一旁的小烦都有些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蔡婶才悠悠说道:“臭小子,你真是既不知好歹又得寸进尺啊!你知道那时候你爸妈送你来的情况么?” “我着实不知……我也记得上次询问您老人家时,您守口如瓶,就是不肯透露一丝答案。”我如实回答道。 蔡婶背过身去,只给了我一个在昏暗的屋内极似鱼鹰的佝偻背影。 过了半响,在沉默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空气中,蔡婶嘶哑的声线又一次飘来:“我说过了,你不知道是对的,知道太多只能是更加危险,更多伤害……” “可是,章神医说我已经是一个‘活死人’,我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说到这,我有点坐不住了。 “臭小子,他只是从医学的角度上分析!而像我这样一个算命师,却又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问题了。” “另外一个角度?”我有些困惑地问。 “嗯,从另外一个角度,从一个为世人所不知晓,也为世人所畏惧抵触的角度看去……”蔡婶回身,突然伸出里外都是茧皮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就像慈爱的奶奶怜惜着自己的小孙子。 说不出为什么,就在蔡婶的抚摸下,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犹如醍醐灌顶似的,心中几乎满溢而出的浮躁和焦炙竟渐渐消褪,继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在体内久久回荡,我整个人宛如一头小鹿在幽静的密林中漫步,又像一尾鱼儿在潺潺的小溪边玩水,更像一只小鸟在飘渺的蓝天上翱翔…… 蔡婶见我心中波澜不再,轻轻收回那只遍布老茧的枯手,微笑着说出一句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常作如是说。” 我怔怔地抬起头,恍恍惚惚间,只见在昏暗的斗室之中原本佝偻瘦小的蔡婶,此刻竟有如庙堂里的观世音一般圣洁高贵。 我情不自禁地望着蔡婶,甚至看得有点呆了,过了好一会,才从口中说出一句:“难道我就要安于上天的决定,不试着去改变么?” 蔡婶眼睛渐渐眯上,犹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忽然又轻吟道:“八德池中莲已种,果然一念甚宏深。滋培虽藉如来力,长养全凭决定心。” 我听完这句,先是不解,然而在心坎细细咀嚼后,却发现别有一番体会在心头。我悟到蔡婶这句话当中所指后,连忙双手作揖,情真意切道:“小的明白了,对于未来,我会自己去摸索去追寻!但还请蔡婆婆指点迷津,为我揭示方向!” 蔡婶“赫赫”地咳了几下,清了清喉咙后说道:“你随我来吧。”紧接着自顾自地转入后室之中。 我猛地伸手一把抓起木桌上余温尚存的茶杯,一饮而尽后,大步流星地走进后室之中。 …… 还是那个陋室,还是那张病榻,只不过先前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老蒋,此刻坐着的却是纠结迷惘的自己。 实际上,我不是怕死,我是感觉到,我的人生中还有很多快乐的事情没做过,很多优美的风景没看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以一个无忧无虑、摒除所有噩梦的体魄,带着心爱的人共同去经历、去体验那种美好。所以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这便是我最朴素也是最直白的心声。 蔡婶要求我盘腿坐在陋室中间的小床上,我顺从地盘腿坐好。小烦也在她的吩咐之下,关掉房间的点灯,然后在小床的四角点上了红蜡烛。霎时间朦胧摇曳的烛光便洒满整个小房间,照得我的残影虚晃不停,以致我的心忽然蒙上种莫名的恐惧。 这个时候,蔡婶颤悠悠地走了进来。只见她先是咳了咳,然后挥舞着手臂,甩开了她斗篷似的长外衣,露出里边那件写满奇离古怪符号和咒语的血红衣服。虽说曾经见过这件衣服,可我也是有点紧张,因为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可能是我这辈子所没有见过的怪诞法事。 蔡婶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绕着我所坐着的小床转圈。我有些纳闷,但是还是耐住性子,一声不发地呆着。忽然,蔡婶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盘,又随手撒了一把米在铜盘之上。我皱了皱眉头,却看到蔡婶忽然战栗起来,连满头的苍白头发都蓬松的朝外伸出了不少。 看到如此景象,我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在这个时候,蔡婶开口了,却不是她那嘶哑难听的鸭公嗓,而是换做一副清亮娇柔的声线! 我心头一震,眼睛都直了:这个声音不是别人的,好像是…… 好像是渡边云子的声音! 四角的烛光更加飘忽不定,而蔡婶整个人继续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颤抖着,只是震得铜盘中的米粒“簌簌”地往外掉。而她口中那个类似于渡边云子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听在耳边,彷佛是这样的话语:“阿二哥哥,阿二哥哥……” 里边饱含哀怨和痛苦,似乎说话人正承受着酷刑的折磨,严刑的拷打! 直听到我浑身大汗不止,内心狂跳不已!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状况吗? 蔡婶在搞什么啊,怎么会发出好像渡边云子的声音呢? 是不是说明了,渡边云子出事啦? 我心中的巨大疑团,已经超越了对自己在凤凰山遭遇和对自己“活死人”体质的困惑,以致自己几乎快坐不住了。 就在我将欲坐起身的时候,蔡婶突然“啊”地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手中的铜盘也“哐当”地失手掉落,米粒撒了一地。也就在这个瞬间,原本在小床四周的蜡烛齐刷刷地熄灭,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蔡婆婆!”我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可是眼前昏暗无比,心急的我摸黑往前探了又探,却愣是抓不到蔡婶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我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无比诡异的景象,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只见陋室之上,一头金光闪闪、长毛锦绣的巨犬,正死死地盯着我,那神情怨毒凶狠的眼神,宛如锋利的刀子一般,骇得我全身血液霎时间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