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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恶鬼案---第四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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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8 16:16: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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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恶

大清光绪年间,嘉兴府有个在安徽绩溪做生意的商人,名叫刘天裕。他身材高大,满脸胡子,胆子很大。这年清明前夕,因为两年不曾回家祭祖,他随身带了一笔银子,打成一个包,沉甸甸地背在身上,往家里赶。 这天午后,他过了杭州,往北走了30里,来到杭州北郊余杭县的临平山。此时,天已黑了,翻过临平山,就到了隶属嘉兴府的石门县。 为了早一点儿到家,刘天裕摸黑赶路,到超山峰时,已是三更时分。超山峰原来是个坟冢,他虽然胆大,但路过坟冢时,心里也有些发毛。 忽然,一座坟后发出一声怪叫,蹿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向他扑来。刘天裕吓得双腿一软,昏倒在地。 第二天一早,超山峰下的余杭城里,出现了一个疯子,疯疯癫癫地说自己是捉鬼的钟馗。但人们都知道,超山峰最近闹鬼,这个人肯定是被恶鬼吓疯的。 却说毗邻余杭的石门县有个读书人,名叫徐珏,18年前,他的父亲徐如海曾在余杭县做过一任知县,和当地士绅陈云龙交往很深。当时,徐夫人和陈夫人同时有了身孕。在一次酒宴中,徐如海和陈云龙趁着酒兴,说双方如果都生的男孩,就拜为兄弟,如果都生的女孩,就结为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成为亲家。不久,两家夫人分娩,徐夫人得了男孩,起名徐珏,陈夫人生了一个女孩,起名春莺。三年后,徐如海任满,离开时,徐家便用一个祖传的玉如意作为聘礼,留给陈家。陈家也将一对白玉手镯分开,其中一只回赠亲家,作为l8年后两家认亲的信物。后来,徐如海因牵涉到朝廷的一桩案子,被罢了官,便回到老家石门赋闲,不久郁郁而逝,几年后,徐家就败落了。 徐珏18岁那年,徐夫人将那只白玉手镯交给他,要他去余杭县寻陈家认亲。徐珏便辞别母亲,背了包袱,往余杭赶去,来到余杭县城郊超山峰时,天已黑了,说来也不巧,天竟下起了大雨。徐珏正没主意,忽见前面有一点儿灯光,心想既有灯光,必有人家可躲雨,便向灯光奔去,却是两间孤零零的草房,他忙上前敲门。里面窸窸窣窣了好大一会儿,才开了门,一个60多岁的老婆婆探出头来,问:“是谁?” 徐珏说:“大妈,我是过路的,要去余杭县,到这里下起了大雨,只好求大妈行个方便,让我借宿一晚。” 老婆婆见徐珏眉清目秀,又背了个沉甸甸的包袱,便说:“我家里窄小肮脏,这位公子如不嫌弃,就进来吧。” 徐珏进了屋,见东间空着,“就让我住在东间吧。” 老婆婆起先不依,徐珏说:“婆婆虽说年纪大了,但一男一女,总有些不便。” 老婆婆眼睛眨了眨:“东间是我儿子住的,但今晚不见得能回来,你不嫌肮脏,就将就一晚吧。” 徐珏进了东间,见有一张现成的木板床,便打开包袱,拿出毛巾,准备擦擦身子,又整理了一下包袱里的钱物和那只白玉手镯。忽然,“啪”一声响,天棚上掉下一只红绣花鞋,正好落在打开的包袱上。 徐珏吃了一惊,抬起头一看,只见天棚口露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他吓得魂飞魄散,忙把包袱一提,打开门就逃,到大门口,又听到“嗤”一声,原来衣服挂在了门框的钉子上。他也顾不上什么,拼命逃出门,衣服破布就这样挂在了门框上。 徐珏摸黑冒雨逃了一个时辰,全身早被大雨淋透。忽然一个闪电亮过,他看见不远处有座古寺,忙奔进寺中。借着闪电的光亮,他见神像倒塌,神龛前摆着几口棺材。 他知道,杭嘉湖一带有个风俗,凡有钱人家为尚健在的老人购置“寿材”,都要置放在附近的寺庙中,等到老人故世时再运回家去收殓,所以棺材里并无死尸。他便壮了壮胆,摸到神龛前,把包袱当枕头,蜷缩着躺下了。 迷迷糊糊了一会儿,天已微微亮了,徐珏睁眼一看,吓得跳了起来。 原来,神龛旁边有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他刚战战兢兢爬起身,忽听得一口棺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当中那口棺材盖“吱”一声响,竟掀了起来,从棺材里伸出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脑袋。想不到逃来逃去,还是逃到鬼窟窿里来了,吓得他抓起包袱,就往寺外奔去。 这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徐珏趔趄着刚到山下路口,就被两名衙役拦住了。 衙役见徐珏衣衫凌乱,一副狼狈模样,便仔细盘问。 这时的徐珏惊魂未定,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着鬼啊神的,自然引起了衙役的怀疑,便把他带到了县衙。 那两个衙役怎么会在路口呢?原来,余杭县富绅陈云龙的女儿春莺昨天一早去赶香市。 香市每年清明节前夕才举行一次,所以格外热闹,谁知春莺一去就没了踪影,到半夜也没有回家。陈家遍寻不见,只好到县衙报了案。 余杭知县名叫尤宗敏,广东肇庆人,咸丰进士,为人精细,颇有胆略。接到报案,他便让衙役一大早分头寻找,正好撞见徐珏狼狈地逃下山来。 衙役打开包袱一看,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钱财,竟然还有一只白玉手镯和一只女子绣花鞋。 尤知县当即审讯徐珏。徐珏就把昨夜的经过一一讲述出来。 尤知县当然不会相信有鬼出现,便带了徐珏和几名衙役来到破寺察看,果然,在神龛下面发现一具女裸尸,手里还抓着一块布条,而那块布条正是徐珏衣服上破损的那块,旁边还有几件女子的衣裤。衙役打开那几口棺材,但棺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蓬头鬼。于是,尤知县又让徐珏带路寻到老婆婆家。 老婆婆告诉尤知县:“昨晚确实是这位公子来投宿,但还带了一位姑娘,不知为什么,到半夜那位姑娘哭叫着逃出门去,这位公子追了出去,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 徐珏叫屈:“昨夜明明我一个人来借宿,怎么说成是一男一女了?” 尤知县却不理他,继续询问老婆婆。知道她夫家姓赵,丈夫早逝,有个儿子,名叫赵禾中,今年已35岁,还没娶亲。尤知县又到东屋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得带了徐珏等人回到县衙。 陈云龙看了那些衣衫,正是女儿春莺的,又见徐珏包袱里的一只绣花鞋和一只白玉手镯,也是女儿所穿戴,只是那女尸却并不是自己的女儿春莺,便一把揪住徐珏,说他杀死了女儿春莺。 徐珏分辩:“老伯,我真的没有杀人……” 陈云龙骂起来:“若不是你杀了我的女儿,她脚上的绣花鞋和手上的玉镯又怎么会在你的包袱里?” 徐珏大呼冤枉,忽然,尤知县摆了摆手:“陈老先生且放手,据本官猜测,此人并非真凶!” 陈云龙说:“老爷,人证物证俱在,他怎么不是凶手!” 尤知县说:“你女儿至今没找到尸首,未必被害,我想,只要抓住那个恶鬼,你女儿的下落自然可知!” 陈云龙见尤知县如此,摇着头连声说:“荒唐,荒唐……” 尤知县却并不理会陈云龙,让人把他送回家去,又把徐珏安顿在一间屋中,派人看守。 那具女尸既然不是春莺,那么春莺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春莺在香市中玩得高兴,到午后,忽然要小便,因到处都是人,只好向无人处去。她刚刚蹲下,忽听得身后一声咳嗽,吓得跳起身来。原来是一个老婆婆,这老婆婆正是赵婆婆。 赵婆婆说:“姑娘别怕,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到家里方便吧!” 春莺就跟了赵婆婆到了她家。春莺没有想到,这赵婆婆因儿子30多了还没有成家,又见春莺长得如此美貌,想把她留在家里,骗她和儿子成亲,所以一进家门,就花言巧语,借故把她留下。恰巧天下大雨,春莺更不能出门了,赵婆婆便让春莺暂住一夜,说明天送她回家。 春莺见屋里只赵婆婆一人,就放心住下了。谁知二更时分,赵禾中回来了。 这赵禾中原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为了有钱吃喝嫖赌,他专门在超山峰一带装鬼吓人,劫人钱财。这天香市散后,他暗暗跟上一个青年女子,把她挟持到破寺里,强行施暴后又杀死了。 他刚回到家,听了母亲的主意,不由得大喜。这时春莺已被赵婆婆用迷香迷倒,要儿子干了那事,生米煮成熟饭,好让春莺嫁给赵禾中。 这赵禾中见了如此娇美的女子,忙上前脱春莺的衣服,刚脱下外衣,忽听得有人敲门,情急之中,他忙抱了春莺躲进东屋的天棚。 碰巧正是徐珏来借宿,赵婆婆原来不想让徐珏进屋,但看他一个文弱书生,又带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便起了歹心,就让他进了屋。 当徐珏进了东屋,在床上打开包袱时,被躲在天棚上的赵禾中看见了包袱中的钱财,便想把他吓死。 他戴上鬼面具,把春莺的一只绣花鞋扔到了包袱上,引诱徐珏仰头朝上看,谁知徐珏逃跑时紧紧抓着包袱。 赵禾中心想,徐珏一跑,必定会引来衙门中人,便带了春莺的外衣,又把徐珏挂在门框钉子上的那块布条拿到破寺里,把衣衫放在女尸旁边,把布条放在女尸手里。谁知当他回到家,春莺已经逃跑了。 赵禾中知道,春莺逃跑,一定会去报官,只有把春莺杀死,才能灭口。于是,他又戴上鬼面具,穿上那件灰不溜秋的长袍,出去追春莺,追到破寺门口,只见春莺由于迷路在寺门口徘徊,他就发出一声声鬼嚎,向春莺扑去。 春莺见恶鬼扑来,吓得逃进破寺。赵禾中追进破寺,忽然一口棺材“啪”一声响,棺材盖掀开,跳出一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老鬼,朝着青面獠牙的赵禾中嘿嘿一笑:“俺乃钟馗也,专抓恶鬼!”便朝赵禾中扑来。 赵禾中想不到自己装鬼竟碰上了真鬼,当下吓得惨叫一声,转身就逃。蓬头鬼吼叫一声,紧紧追赶。 春莺侥幸得脱,跌跌撞撞地逃回家,抱住爹娘哭得泪人一般。 陈云龙夫妇见女儿回来,又惊又喜,春莺把受赵婆婆欺骗和遇恶鬼的经过和父母说了。陈云龙忙带了春莺来到县衙,向尤知县说了经过。 尤知县立刻带了衙役再次赶到破寺,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被捆翻在地,揭下面具,原来正是赵禾中。 又听得一口棺材中传出一阵阵如雷鼾声,让人打开棺材盖,想不到竟是被吓疯的刘天裕躺在棺材里呼呼大睡。 尤知县又让人到赵婆婆家,拘捕赵婆婆并搜查住宅。 回到县衙,尤知县当即审讯。当赵禾中戴着面具被押上来时,那刘天裕一见,吼叫一声:“恶鬼,俺钟馗来也!”便要扑上前去。 几个衙役将他拉住,一名衙役一把扯下赵禾中的鬼面具。刘天裕忽然大叫一声,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醒来,这疯病竟然不治而愈。 这时,那具女尸也有人来认领走了。 陈云龙一见那两只白玉手镯,顿时明白了,问徐珏:“这位公子可是石门县人?可是姓徐?” 徐珏回答:“正是。” 陈云龙问:“令尊名讳可是徐如海?” 徐珏大吃一惊:“正是,小生奉家母之命,来余杭县陈家认亲。” 尤知县哈哈一笑:“徐公子,你历尽艰险,那亲家就在你面前!” 陈云龙说:“徐公子,老朽正是陈云龙!” 徐珏一听,又惊又喜,当下口称伯父,跪在了陈云龙脚下。






第四道门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许许多多的门,其中也许有这样一道门,它只适合成为永恒的秘密。那么,你千万不要打开它。
结仇的姨奶

有一个美丽的农村。
村里有一桩人人羡慕的爱情,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姑娘美如水,小伙子壮如山。
他们青梅竹马,两大无猜。
后来,小伙子到城市里打工去了,他离开村子那天,对姑娘海誓山盟,难舍难分。
可是,不到三个月,海就枯了石就烂了。
那小伙子被一个富婆相中,她像采花一样,断了小伙子的土根,把他摆放在豪宅的花瓶中。
这件事情,姑娘没有声张,她一个人坐在村头的水井边,打算寻短见,她哭了一天一夜。终于没有跳下去。
后来,村里有人吃那井水,说是咸的。
这个姑娘叫郝凤兰,她也决定去城市里打工,。
她离开家的那天,娘为她整理好了行李,又给她写了一个地址,对她说:“你有一个姨奶,她就住在市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这是她的地址,你去看看她。”
郝凤兰说:“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姨奶?”
娘说:“你这个姨奶和你奶奶是亲姐妹,她们年轻时,她和你奶奶争你爷爷,结了仇,这几十年来,她跟咱们这支亲戚一直不来往。”
娘说着,递给郝凤兰一个布包,说:“这里有你爷爷死前拍的一张照片,你给你姨奶带去,如果她活着,就让她看一眼。”
郝凤兰背上行李,离开家上了路。
从此,她就走进了一个故事的结尾。

干瘪的手

郝凤兰的家离市里很远,要坐马车到乡里,坐汽车到县里,坐火车到市里。
她先按照那个地址找到了姨奶的家。
她想,爷爷已经死去多年了,算起来,姨奶也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应该是儿孙满堂,她肯定早已淡忘了那多年以前的情仇。
姨奶家是一个很深的宅子,院墙很高,门很厚。
郝凤兰伸手叩门,就像推敲一个陈年的秘密。
好半天,才出来一个很干净的老太太。
“你找谁?”
“你是姨奶吗?我是从西河沟来的。”
“你是谁?”
“隋工绣是我奶奶。我叫郝凤兰。”
“你进来吧。”那个老太太说。
她领着郝凤兰走进屋。
屋子很暗,采光极其不好。
那个老太太让她等一会儿,打开里屋的门,进去了。
她好久没出来。
郝凤兰想,这个老太太是谁?姨奶?保姆?
她开始东张西望。
屋子里摆的都是一些老式的家具:飞龙舞凤的扣盖柜子,翘沿八仙桌,高背太师椅……
半个小时过去了,郝凤兰越来越尴尬,她差点要走了。
里屋的门终于开了,那个很干净的老太太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突然变得特别热情,说:“孩子,我就是你姨奶啊。”
然后,她坐在郝凤兰的身边,问这问那,一会儿摸摸她的头,一会儿摸摸她的手,感叹地说:“你的爹娘我都没见过,更别说你了。”
她的手很干瘪。
聊了聊,郝凤兰知道姨奶一辈子没嫁,至今孤身一人。
她对姨奶讲了讲家里的基本情况和自己要打工挣点钱的想法,最后她试探着说:“我奶奶……经常叨念你呢。”
姨奶低下头,淡淡地问:“她还没死?”
“我奶奶还活着,就是身体不太好,气管炎。”
姨奶的话从此少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你爷爷……”
“他去世了。”
“我知道,他是去年六月初八死的。我是问他死前说了什么?”
郝凤兰觉得很奇怪,几十年不通音讯,又相隔千里之遥,她怎么知道爷爷死了?
郝凤兰说:“我爷爷死时,我正在乡里念书,没在场。”然后她把爷爷的照片拿出来,递给她:“这是我爷爷的照片……”
姨奶漫不经心地接过去,放进口袋。她疲倦地伸了个懒腰,说:“你反正也没找到工作,就留在我家吧,做做饭,收拾收拾房子,算是伺候我,我给你工钱。”
郝凤兰说:“伺候您是小辈应该的,我怎么可以要您钱呢?”
姨奶坚决地说:“那可不行。”
然后她说:“城里坏人多,给别人干活可能受欺负,尤其你是一个女孩子,又刚刚来,人生地不熟。跟我至少很安全。你先在我这里干一些日子,站稳脚跟,随时收集信息,一旦发现哪里有你发展的好机会,你就去试试。”
郝凤兰觉得姨奶说得有道理,而且都是为她着想,就高兴地留下来。
门里那是什么

次日,姨奶领着郝凤兰到各个屋子都看了看。
这是一个筒子房,第一间算是客厅,往里走算是卧室,再往里走是杂物室,最里边的那间屋的门紧闭着。那是第四道门。
姨奶又教她怎么用煤气,怎么用洗衣机等。
郝凤兰开始工作了。
平时,姨奶的话不多。
她原来在一家假肢厂上班,现在靠退休金生活,不富裕也不拮据。
她不像其他老年人,经常凑在一起扭秧歌或者打麻将。
她和任何人都不来往,总是一个人玩扑克。
她发两个人的牌,出完甲方的牌,再出乙方的牌。这样玩一遍可以,玩三遍就应该腻了。可是,她天天玩,一遍,一遍,一遍……
看久了,郝凤兰都心烦意乱。
一次,她忍不住问:“姨奶,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玩呢?”
姨奶静静地说:“我玩十几年了。”
郝凤兰觉得她可能是太孤独了。
她曾经想过,多陪姨奶说说话,可是她好像不喜欢听什么,也不喜欢说什么。她还是玩她一个人的扑克……
十几年了,这事情也有惯性吗?
很快地,郝凤兰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姨奶从来没有打开过那第四个门,似乎那里面有什么可怕的秘密。
那门一直紧锁着。
有一次郝凤兰收拾杂物室的时候,随手推了推那第四道门,突然听到一个尖厉的喊声:“别动!”
她打个激灵,抬头,看见姨奶正在卧室和杂物室中间的门缝盯着她,那情景让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场露天电影,叫什么《黑三角》,反特的,有一个镜头,一个老太太,一双诡秘的窥视的狠毒的三角眼……
郝凤兰赶快就住手了。
那门锁着,郝凤兰不过是推了推而已。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姨奶没有深究,没有解释,没有强调。不过,在郝凤兰的心里深深留下一个悬疑——那门里是什么?
一天,姨奶说:“我有点事情出去几天,你看家。我今晚就动身。”
郝凤兰说:“你放心吧。”
姨奶淡淡地说:“我走后,你不要进那个门。”
姨奶并没有说哪道门,但是心照不宣。
郝凤兰实在忍不住,问:“为啥?”
姨奶很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加重了语气:“你不要进那个门!”
郝凤兰急忙点了点头。
天快黑时,姨奶要出去了。她嘱咐郝凤兰晚上睡觉要把门窗锁好,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等等。
她收拾背包的时候,郝凤兰看见那里面装的是满满的冥钱,哆嗦了一下。

红男绿女

姨奶走后,郝凤兰什么也没吃,就躺下了。
天黑下来,她想起那第四道门,心里有点发毛──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匆匆见了一面的老太太是姨奶吗?
她一直睡不着,特别是半夜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第四道门里传出的动静。她想,是老鼠吗?
她害怕起来。
她平时强制自己不去想远在北京的他的容颜,现在她努力去想和他的一场有头无尾有始无终的爱情,她想用悲伤抵挡恐怖。似乎好一些。
可是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不断地跳进她的耳鼓,把她的注意力牵扯过去。
她是一个倔强的姑娘,她一咬牙,想去看个究竟。
可是她拉了拉灯,竟然停电了。
她的勇敢一下就折断了。
她感到心里很空,有要呕吐的感觉。
她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心跳得厉害。暗想,明天白天一定打开它!
时间过得太慢了。
那鬼祟的声音忽而清晰忽然模糊,她实在承受不住这种煎熬了,爬起来点着了蜡烛,然后她举着那一团飘飘闪闪的光亮,朝那个声音走过去……
她站在第四道门前,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时候如果有人在背后吓她一下,她肯定疯掉。
她拿起一只铁锤子,用力朝门上的锁头砸去。“当!当!当!——”
她的手有些抖,砸了十几下才砸开。
那扇门好久没开过了,有很多尘土落在郝凤兰的身上。一只很大的老鼠“嗖”地就跑了过去……
她眯眼朝里面看去,猛地一抖,差点昏过去——  
梦里梦外

郝凤兰逃一般离开了姨奶的家,连夜跑到火车站,在候车室过了一夜,天亮后买票回家。
到了县城,已经是黄昏了,她又乘长途汽车返回村子。
也许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她一路上都在昏沉沉地睡觉。
终于,长途汽车把她放在去西河沟的路口,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它开走了。
她朝村里走去。
从这个路口到村里,还有一里路,路边有一片很大的坟地。过去,郝凤兰夜里在这条路上走过很多次,并不怎么害怕,可是今天她却十分恐惧。
现在,她还没走到那里,路边的杨树岿然不动,好像都在看着她。
她还在想,爷爷不是死了吗?姨奶不是出门了吗?他们怎么突然都出现在那个长年不开的房子里?他们是在举行婚礼吗?
坟地终于到了。
她对自己说: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想……
可是,姨奶那双偷窥的眼睛还是在她大脑里浮现出来……
姨奶低低地说:“你怎么跑了?”
郝凤兰大吃一惊!姨奶的声音是从坟地传来的。
她转头看,在朦胧的月色下,一个老太太站在坟地里,脸黑黑地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郝凤兰颤巍巍地问。
她一步步走过来:“我来给你爷爷烧点纸。”
郝凤兰猛然想起,今天是阴历六月初八,正是爷爷的忌日,她都忘了。
她稍微平静了一下,说:“姨奶,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走,我们先回家吧。”
姨奶朝村子看了看,冷笑了一下说:“我不会进村的。你有什么事现在就问吧。”
她几十年都没有回过这个村子,这种执拗决不是一下就可以扭转的。
郝凤兰想了想,终于说:“我怎么看见你……在那间锁着的屋子里坐着?”
她没有提到爷爷。她没敢。
姨奶淡淡地问:“你打开那间屋子了?”
“我听见里面有动静……”
“那是一个梦。”姨奶的口气依然很淡。
在这个无风的夜里,在不明不白的月光下,在爷爷长眠的坟地旁边,姨奶告诉郝凤兰:
那是两个泥像。
那两个泥像是她亲手制作而成,倾注了她全部的爱和全部的想象力,它耗尽了她半生的精力。
她为自己制作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美梦。
这个梦只属于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惊扰,争抢。
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无比孤寂,每当夜深人静了,她就会打开第四道门,走进那个逼真的梦里,沉浸在妄想中……
她讲这些时,没有哭,也许她的一双老眼已经干涸。
而郝凤兰流泪了。
虽然这份爱有些偏激,有些扭曲,它的执著和坚韧却打动了郝凤兰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部分。
也许,村子里知道姨奶和爷爷的故事的那一代人,都会认为姨奶太任性,太霸道,太古怪,可是谁理解她内心那悲凉而无望的心事?
……半个世纪前的一个残缺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它一直流淌至今,仍然没有一个结尾。
虽然爱情的主角一个在幽一个在明,但是这份爱并没有了结。看来它真的要永恒了。
后来,郝凤兰跟姨奶回到了城里。
她仍然服侍姨奶。
姨奶给第四道门安了一把更大的锁,仍然不允许她进去。那第四道门仍然神秘。
郝凤兰忽然怀疑那天夜里她看到的一幕是真实的,而泥像是姨奶的谎言!
一年过去了,郝凤兰再没有走进过一次那个房子。
爷爷的忌日,姨奶又去给爷爷烧纸。她临走时,把一直揣在怀里的第四道门的钥匙留下了,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下大雨。
姨奶家的房子太老了,四处漏雨。半夜,郝凤兰起来用盆接雨。
她想看看第四道门里的那间房子有没有漏雨,就拿出姨奶留下的钥匙,打开了那道门。
她惊呆了,她看见爷爷的脸正慢慢裂开,姨奶的脸也慢慢裂开,接着,他们的四肢纷纷掉下来,脑袋也掉下来,身体坍塌崩裂……
他们一点点没了人形。
最后,他们变成了一堆泥土,混合在一起。
郝凤兰看见姨奶的一只眼睛连着一块脸颊,在那堆泥土的最上面,好像看着她……
姨奶就是在这天夜里死的,她穿得整整齐齐,死在了爷爷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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