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难办

心镜

    地上的舌头
    一声凄厉的惨叫把正在梦中和女朋友相会的王默惊醒，他呼地一声坐起来，朦胧中看见对面的刘思麟正坐在床上拼命地摇动手臂，好像在和什么人做着殊死搏斗。
    王默立刻跳下床，点亮寝室里的电灯。
    明亮的灯光下，他惊恐地看见刘思麟正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痛苦地扭动着。他的身上，脸上满是鲜红的血迹，而在他床边的地上，一个鲜血淋漓的人的舌头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狰狞如一个刚刚出生就已死去的袖珍婴儿。
    这恐怖的场面让他一时间惊呆了。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抓起床上的手机准备给校医务室打电话时，又一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落在地上的舌头忽然笔直地站立起来，然后，就如一颗硕大的子弹呼地一声从敞开的窗口飞了出去。王默只感到一阵透彻骨髓的寒冷顷刻间从他身边滚过，从窗子涌了出去。
    手机掉在地上。王默双眼呆滞地看着窗外那浓重的夜色，如一具久已失去了生命的僵尸。
    猛鬼小小吃（一）
    三天前：
    刘思麟的女朋友林若男过生日，放学后，刘思麟请她在一家餐厅吃饭。这家餐厅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猛鬼小小吃”。单从这名字就吸引了很多来往的客人，当然来得最多的还是这学校里的学生。
    这餐厅的确很小，狭长的饭堂里只摆着四张可供两人进餐的桌子，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独自坐在最里面的桌前，正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
    二人靠门口坐下，很快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衣服很脏，几乎分不清颜色了，和这干净的饭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脸明显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身上有着一股奇怪的好像是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把一张小得几乎和名片一样大的菜单放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二人。那脸上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笑意。
    点了几个林若男爱吃的菜，刘思麟把菜单递给那人，无意间他的手触到了那人的手，他被吓了一跳，那双手僵硬而且冰冷，像冬天里的钢筋。
    “怎么了？”林若男看着他问。
    “那人的手好冰。”刘思麟说。
    “谁，你说谁？”林若男好奇地问，“这里哪有人。这里是自助形式的，想吃啥自己去那里点。然后，告诉厨房的师傅就行啦。”
    “什么。”刘思麟一怔。顺着林若男手指的方向，他果然看见靠近厨房的地方摆着一条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等待烹饪的菜品。
    “可……可刚才明明有一个男人叫我点菜的。”刘思麟神色有些惊慌起来，“你怎么会没看见？”
    林若男诧异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被今天的考试弄傻了。”她略带不满地对他说：“还是你心里面根本就是想着别人。”
    难道真的是自己弄错了。可那个人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还分明在这窄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手上还留着刚才那冰冷的感觉。一种诡异的感觉慢慢爬上刘思麟的心头。
    吃饭时，刘思麟总是觉得在那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用一双叫人无法揣摩的眼神看着自己。弄得林若男也感觉有些害怕了。于是，二人站起来准备离开，刘思麟无意间看了一眼坐在里边的那位男同学，他猛地一惊，那人虽然一直在大口吞吃着，可他面前的碗里，那薄薄的刀削面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顾不得多想，刘思麟拉起林若男的手急匆匆地跨出门去。
    此时，夜色已经很浓了，身后的牌匾上“猛鬼小小吃”几个字像跳跃的鬼火一闪一闪地叫人心里发毛。
    刚刚把林若男送回寝室，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叫他浑身发冷的声音：“您刚才预定的菜肴已经做好，是您过来吃，还是我们给您送过去？”
    刘思麟惊得险些坐到地上。
    莫名短消息
    王默独自坐在寝室里。看着窗外操场上三个男同学在为争夺一个足球而吵得不可开交。
    刘思麟被医院的救护车拉走了，他听到医务室的医生说，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刘思麟的舌头是被人硬生生拉断的，即使找到了也根本无法连接。
    寝室里有四张床，另外两名同学只是在开学时来住过一晚，就再也不曾露面了。偌大的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看着地上那残留的点点血迹，王默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他拿起手机打算给女朋友庄莉打电话。庄莉和林若男是一个寝室的好朋友，也许她会从林若男的口中知道一些刘思麟出事前的情况。
    就在他刚刚拨完号码等待接通时，忽然他看到刚才操场上的三个男生已经开始大打出手了，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男生脸上满是血迹，显然是另外两个男生在围攻他。
    这种场面王默不止一次地见过，但令他感到吃惊的是，从操场边的那片小树林里“走”出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同学，她很瘦弱的样子，双脚几乎没有移动，就这样轻轻地飘过去，如一缕透明的人形烟尘，径直地扑倒在那名满脸血迹的同学的身上。
    王默用力地擦了擦双眼，以为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电话已经接通，里面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伴着只有冬季才有的呼呼的风声。
    “庄莉，你怎么了？”王默顾不得再去理会操场，对着手机喊道。
    电话里面的喘息声消失了，但，紧接着传来的是一个女人似乎控制不住的笑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庄莉出事了。他立刻大步冲出门去，直奔庄莉的宿舍楼跑去。
    刚刚跑到楼下，他猛地看见庄莉从门里面走出来，看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
    “你……你没事？”王默惊讶地问。
    “我没事呀。”庄莉疑惑地反问，“你怎么了？”
    王默长吁一口气，来不及回答，他转身向操场望去，他惊恐地看见刚才的那个女生正努力挣扎着从那个男生的身体里钻出来，然后在这明亮的阳光下轻悠悠地飘向树林，那乌黑的长发如飘起的一面黑色的旗。而那个男生转瞬间就如虚脱一样瘫倒在地上。
    这一次，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见到了鬼。
    “你到底是怎么了？”庄莉轻轻地推他一下。
    还没等王默回答，手机忽然响起了接收到短消息的铃声，屏幕上根本就没有显示号码，而是一个直挺挺的满是血污的舌头，而那一行滚动的文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这是你朋友刘思麟的舌头，如果你不想和他一样的话，就要学会闭嘴！
    猛鬼小小吃（二）
    还是三天前：
    刘思麟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学校，踏着夜色向那家小吃部走去。刚才的电话虽然令他恐惧，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去探个究竟。
    学校对面一拉溜的餐厅几乎都已经打烊了，只有那“猛鬼小小吃”几个字还在牌匾上闪烁着诡异的光。
    推开虚掩的门，他立刻愣住了，刚刚明明看到屋里有人影的，可转眼间就只有那几张桌子静静地立在地上，而靠里面的桌子旁那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居然还在低着头大口地吃着那碗刀削面。听到门响，男同学回过头来，刘思麟惊慌地看见那男同学的脸上几乎没有脸皮，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一双眼睛在硕大的眼眶里滚动，好像随时就要掉下来。
    他惊叫一声准备逃跑，可突然肩膀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按住，回过头来，那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面前对着他冷冷地笑。
    “同学，你的菜做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杂音。
    “他……他……”刘思麟脸色惨白地颤抖着。
    “嘿嘿……”那男人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看见就看见了，不要多嘴。”
    刘思麟真的不敢再说话，被那男人拉到屋中。
    屋子里冷得彻骨，厨房那洁净的玻璃窗上竟然已经结满白色的霜花。
    很快，那男人就把刚刚刘思麟替林若男点的那几盘菜端了上来，一股略带咸腥的土腥味直冲鼻孔，叫他险些呕吐起来。
    “我……我还是拿回寝室去吃吧。”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在这冰冷的空间里像蚊子的叫声。
    一脚踏出小吃部的门，刘思麟便拼命地奔跑起来。
    夜色正浓，脚下的水泥地面忽然像崎岖的山路一般变得高低不平，学校门口那昏暗的路灯像一只只凌空悬起的巨大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一直逃到宿舍楼的门前，他才慢慢地停下来，在确认了自己身后真的没有人之后，他才犹豫着打开那装着饭菜的塑料袋，里面的饭菜没有变，只是那股刺鼻的土腥味更加浓烈了，而且，他忽然看见那塑料袋的下面正有红色的液体慢慢地渗出来。
    他又一次惊叫一声，把它远远地抛向操场边的树林。然后，迅速地上楼跑进寝室。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睡着。梦里，他看见那个中年男人和那个没有脸皮的男生对着他狞笑，追问他饭菜的味道怎么样。然后又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和任何人提起。吓得他冷汗淋淋。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王默已经去上课了。
    刘思麟心有余悸地坐在床上。这时，手机响起来，是林若男的号码。
    “你怎么没来上课？”林若男问，然后又开玩笑似的说：“是不是昨晚的饭菜太好吃，你吃多了。”
    刘思麟身体不由一震。
    “说真的。”电话那边的林若男继续说：“昨晚的饭菜确实很好吃的，今晚我们再去吃一顿吧。我请你。”
    “不能去！”刘思麟几乎是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闭嘴。
    “怎么了？”林若男显然被他的语气和声音吓了一跳，略略停顿了一下，“你好像很不高兴，是谁惹你了吗？”
    好一会，刘思麟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但他不敢向林若男解释，只是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临放下电话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她说不要再去“猛鬼小小吃”吃饭。
    放下手机，刘思麟忽然感到一股冷气从开着的窗子涌进来，里面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他惊慌失措地跳下床，没命地逃了出去。
    不想伤害你
    吃罢了晚饭，王默悄悄地来到操场边的树林旁。
    夕阳暖暖地照着大地，不远处的椅子上正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低着头看书。林子里很静，几乎没有风，可王默却分明地感到一丝寒冷。忽然，脚下一绊，他险些摔倒。
    脚下是一个装满东西的白色透明的塑料袋，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红红的液体在轻轻地流动。塑料袋上清晰地打印着几个字：猛鬼小小吃。
    就在王默准备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他忽然看见那原本被自己踩扁的塑料袋猛然鼓了起来，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很快，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里面的东西四散飞溅，王默只觉得一个坚硬的物体狠狠地落在自己的脸上，随着脸部的一阵酥麻，一股热热的液体迅速流了下来，下意识地用手一抹，手上立刻沾满鲜红的液体。
    他一边捂着自己的脸，一边低头看下去，他险些惊叫起来，脚下是一只可以说完好无损的女人的手，长长的手指甲好像有意地修理过，尖利异常，那上面还带着他脸上的一条细细的皮肤。令人害怕的是，那只手居然还在不停地抽搐。
    他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转身逃开。
    就在他刚刚从树林里探出头来的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猛然冲了过来，几乎和王默撞在一起。
    来人是林若男。她的身后，还跟着神情紧张的庄莉。
    林若男听到庄莉对自己说起的王默中午的经历，她虽然不相信这大白天的会见鬼，但为了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男友是否真的是被鬼拉断的舌头，于是她主动约了庄莉来此。
    看到王默满脸是血的样子，庄莉吓坏了，立刻决定先陪他去医务室包扎。
    从医务室里出来，天已经黑了。在林若男的一再要求下，三个人最终决定回到树林里去看个究竟。
    操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生依旧低着头在看书。
    这时，王默的手机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王默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里先是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这声音让王默一惊，她记起今天中午自己给庄莉打电话时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紧接着，有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令人害怕的呼呼的风声，使人几乎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如果你真想弄清真相的话，就去那个‘猛鬼小小吃’。”
    还未等王默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又是“猛鬼小小吃”，难道那里真的有什么秘密，他感到自己和刘思麟的遭遇都和这个神秘的餐厅有关。
    王默觉得有必要去那里探查一下了。
    就在三个人刚刚走到操场的边缘时，王默的手机忽然再一次响起了接收到短消息的铃声，屏幕上显示的依然是那个鲜红的舌头，滚动的文字好像会随时流出血来：你别再逼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拿着手机，王默看到庄莉的眼睛在黑暗里正无比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不由得猛地一颤。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那边椅子上的男生还在，只是他正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那张脸上没有皮肉，白得吓人的一颗骷髅头稳稳地镶嵌在校服的上面。他的腹部高高隆起如一个大大的皮球，好像随时会爆炸一样。而且，就是这样一张吓人的脸居然还在对着他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王默惊叫一声，手机掉在地上。
    要你的脸皮
    把精神恍惚的王默送回寝室，庄莉和林若男二人也急匆匆地向自己的宿舍楼走去。
    不知为什么，林若男今天总是感到庄莉有些不对劲，刚才就在王默浑身颤抖地说他见到一个没有脸的男同学的时候，她就对庄莉那异常镇定的神情感到奇怪。但是，当时她并没有多想，可现在，她却忽然感到身后的庄莉就像一个无形的鬼魅毫无声息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她不敢回头，脚步凌乱地在这黑暗中疾走。
    一直走到宿舍楼的门前，那明亮的两盏碘钨灯才使她的心慢慢地落下来。她回过头来，忽然怔住，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庄莉的影子。
    就在这时，那明亮的两盏灯突然间全部熄灭，一霎时，无边的黑暗吞没了整个宿舍楼。还没等林若男发出惊叫，一条黑影已如一缕青烟一般飘到她的身前。一股浸透心肺的寒冷刹那间把她紧紧地包围起来。
    “庄莉？”黑暗中，林若男脱口叫道。
    黑影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被你看出来了。”庄莉的声音显得尖利刺耳。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林若男此时却显得十分镇静起来，虽然看不到庄莉的脸，但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到她就在自己的头上漂浮着。
    “还记得刘思麟对你讲过的关于‘猛鬼小小吃’的话吗。”头上的庄莉阴森森地回答，“你知道的太多了。”
    “刘思麟的舌头就是被你拉断的吧？”林若男的嘴唇已经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
    “那不是我。”庄莉说，“是‘猛鬼小小吃’的人做的。谁叫他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你呢。”
    “你也要拉断我的舌头？”林若男下意识地后退着。
    “不。”庄莉笑起来，很快就冷冷地说：“我是要你的脸皮，来给我的男朋友整容。”
    林若男立刻想起王默和刘思麟说起的那个没有脸皮的男同学。
    “你的男朋友不是王默吗？”她开始颤抖起来。
    头上的庄莉好像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又一次发出一阵冷冷的笑声。她没有回答，像一条长长的黑线慢慢地落下来，一步步向林若男逼近。黑暗中，那尖利的手指甲像凝结着一层冷冷的霜花。
    没有结尾
    王默的寝室在四楼。
    此时，他正伏在那敞开的窗前，努力地睁着那双灰暗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二人。庄莉的反常早就引起了他的怀疑。可当他一眼看到那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正如一缕烟尘一般紧紧贴附在庄莉的身后时，他还是被吓到了。
    随着灯光的熄灭，他隐约间看见庄莉被那个女人轻轻带起飘在空中，一时间，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四楼的窗口，纵身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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